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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满楼(6)

三年相伴,朝朝暮暮,如何说忘就忘,想放就放。只是那人如今已经站的那样高,不忘便是痴心妄想,不放却是遥不可及。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根本欺骗不了自己。等待是揪心的痛,忘记却是切肤之痛。此时,她倒是希望自己早些年就真的把心挖了,没心没肺,便不用受这些折磨。

用力过猛,墨汁浸透宣纸,原本秀气的字体也有些走形。苏月华撂下笔,方发现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

落日余晖,暖了心头的烦躁。苏月华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茉莉香沁人心扉,她想静一静,哪怕只是偷得半时光。

“月影,我明日去落霞寺诵经。你老实在房里待着,不许偷跑出门。”

“我陪你去。”月影被她这些日子魔障般的不言不语的临帖作画吓怕了,听她要独自出门着实放不下心。

苏月华自然不同意,冷下脸训斥,“你哪里也不许去,我已经托了李媒婆给你说亲,你也是时候开始绣嫁妆了。”月影的嫁妆她早就备了,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大多数都是要给这个妹妹陪嫁的,只是过门后送给婆婆、相公的物件,自然还是新娘子亲手绣的才有心意。

苏月影听见说亲脸一红,不过一想绣嫁妆小脸立马皱的跟苦瓜似的。要说让她端茶倒水,哪怕是干些粗活都行,只是千万别提绣花针。那针就似会欺负人一样,别人飞针走线绣出来的就是鸳鸯成双、莲花并蒂,可她绣出来的偏就是四不像,谁都认不出是个什么东西。连她自己都不用自己绣的物件,别说以后的婆婆相公,只怕到时候心意没表,反被人嫌弃。

月华自然知道月影愁什么,只是这绣活她也帮不了妹妹,自小跳舞,平日都养着指甲,根本拿不了针线,绣活一窍不通。“你且耐心跟绣娘学着,怎么说也要绣出几个拿得出手的帕子。”

月影嘟着嘴不应声,月华不再劝她,悠悠叹口气,心头却是又添了一桩愁事。

第二日,月影亲自送姐姐出门,只是刚走月华,阿福就堵在楼梯口学着楼主板着脸的样子道:“影姐儿哪里也不许去,绣娘已经在你房里等你了。”

“哼!”月影一跺脚,愤愤的回了屋。

阿福对着她背影吐舌头,一回头却见慕易生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间挂着一串翡翠葡萄,脸上笑容明媚,明明一副贵公子的打扮,偏偏背了一个破药箱子。“慕公子来的不巧,我家楼主去了落霞寺诵经,要后日才能回来。”

这女人还真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脸上满是红斑还出门去,也不怕吓到佛祖。慕易生从药箱里掏了一个瓷瓶,“我给苏姑娘配了一瓶外用药,此药的用法有些麻烦,不知可否给在下拿纸笔写下,以防你们姑娘用法出错。”

阿福连连答应,这楼里笔墨最多的地就是楼主的屋子了,离的也近,他便直接引他进了屋。

慕易生原本想写下用法就走的,可坐到书桌前却被桌上那一叠临帖跟画吸引住。画中的仕女明明笑着可却带着愁思一般蹙眉,配上这阙《点绛唇》,慕易生有些好奇她的“客”是谁呢?

“这都是我家楼主闲时写,楼主是真正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阿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让慕易生忍不住笑了。

真是有趣,一个跟皇帝有关联又中了阴阳草的才情舞伎,背后到底藏了什么故事,此时他对苏月华真的是满满好奇。抬眸看向四周,苏月华的房间很大,却不似一般女子的闺阁轻纱笼罩,香气环绕。除了窗户下摆着的两盆茉莉花散发的香气外,屋内只余淡淡墨香。他吸着香气,舒服的心都熨帖了。雕花的四角床被屏风隔住,苏月华卧在床榻的香艳画面在慕易生脑袋中一闪而过,他轻晃一下头,甩走那不该存有的画面,心虚的握拳轻咳一下掩饰,见阿福并未发现什么,便快速的写下用法,匆匆离去。

只是出了月华满楼,脑子却还留有那混着茉莉花跟纸墨的香气。说来,他们也不过只见过两面,

第一次他还当自己遇见了女鬼,弄得她一身狼狈。再见她却似白莲一朵,不卑不亢,还有些不同闺阁女子的犀利。可偏偏她的诗画又好似一个愁思堆积许久的伤心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苏月华?她就像一个宝盒,掀开一层总要给你一个惊喜。慕易生抬头看看那扇关着的窗,莞尔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反正也是闲着,倒不如一层层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说罢,抬步直直走向月华满楼对面关着铺子,抬手撕了铺子门上贴着的“出售”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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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满楼——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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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落霞寺坐落在京郊的霞光山上,寺中香火鼎盛,常有女眷在寺中诵经添香。苏月华在前院听主持讲了半日的经文,心倒是静了下来。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她既然早已坚定,连生死都不惧了,又何必因一个已经失踪的季成阳和如今跟自己毫无干系的继王爷而乱了心呢!如今要做的,便是快些把月影嫁了,如果能解了自身的毒,哪怕隐姓埋名穷苦些也比做人棋子任人摆布的好。如果真的解不了毒,就是一死也不去如了那些企图摆布她的人的心。

苏月华揉了揉手腕,看着刚刚抄好的经文,那一行行工整的小楷均是母亲亲自教导。她的目光平静如水,眼眸却如天色般一点点暗沉下来。

从记事起便知母亲是出了名的舞者,母亲虽然未跟自己说过,她却从家里丫鬟们的议论中知道,母亲曾给宫里的主子们指导过舞艺,年纪大了才放出宫,嫁给了最有名的教坊老板,也就是她爹爹苏南。夫妻俩琴瑟和鸣,教坊因母亲的名气更是锦上添花。当时京里的大家小姐都以能得到母亲的指导为荣。在舞蹈这一块,她母亲绝对称得上大家。

母亲不仅舞艺出众,琴棋书画均是拿得出手的,自己这一手工整的字,就是她一笔一划亲自教的。

可惜,红颜薄命。

六岁那年,一场恶疾,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看着她憔悴消逝,却无能为力。苏月华这辈子都忘不了母亲临终时看着她的眼,那双眼至死都没有闭上。

母亲去世后,苏南亲自照顾了她半年,一年后祖母做主给他纳了继室杨氏,也便是月影的母亲。杨氏是个老实人,以前是祖母身边的丫头,照顾苏月华可谓是尽心尽力。就算是月影出生后,家里似乎仍旧还是她一位小姐一般,月影跟在她后面,倒似个小丫鬟。也因此,家中遭难后她格外的心疼月影这个妹妹。如今全心为了保全月影,也算是报答杨氏的养育之恩。

苏月华侧头看向窗外,不知觉月已当空,寂静的寺庙里只听闻蝉鸣跟风声。她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有雨点从窗外打进来才恍惚起身关了窗。只是窗户刚关了,门口就响了叩门声,一孩童小大人似的在门口道:“施主,你家人送了信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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