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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满楼(37)

慕易生颔首,杨成继挥挥手,他的仆役抬着一个大木箱进来。“这是我送给月影的贺礼。”

杨成继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自称本王,只有这一声自称“我”,苏月华懂他的意思,这贺礼不是继王爷送的,是月影的季哥哥送的。

“多谢。”她没有行礼,也有谢恩。

“本王就不多留了,你这月华满楼楼里还算清净,楼外乌烟瘴气,也该时候清理一下。你如今是隐王殿下的未婚妻,没必要再抛头露面。”

“月华遵命。”

杨成继又看了眼慕易生,见他颔首,才放心带人离开。

苏月华忧心忡忡,一则担心月影,另外更担心慕易生。她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看的清楚。慕易生这个隐王的封号的确是落实了,只是文帝除了昭告天下的给他封号之外,没赐府邸更没封差事,显然是不将他这个隐王放在眼里的。

薄冰绡为了阻止她与慕易生成婚,与文帝合谋。杨成继为了谋取皇位,不惜毁了薄冰绡的声誉。慕易生为了能保全她与自己,也参与其中。

老天爷为何让每个人都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呢?

“易生,如果公孙先生不肯帮忙,继王爷会不会……”

“没有老师的帮忙,继王爷也可成就大业。我担心的是,老师不帮忙就算了,反而从中作梗。你知道的,他希望成就大业的人是我。”

“继王爷说公孙先生生性淡泊,你也曾说你的老师为人清高,连皇子太傅都不肯做,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野心呢?难道他从认识你爹开始就刻意隐藏本性,那此人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的何尝他一人,我爹去世之时我娘差点随他而去,可如今嫁给了老师,不是还为他种了全院子的湘妃竹。”

“公孙先生喜欢湘妃竹吗?”苏月华眉头微蹙。

慕易生摇摇头,“他喜不喜我不知,我娘常说老师气质若竹,性刚品柔,幽静淡雅,所以才特意为他而种。”

“那也不用种湘妃竹吧。”苏月华越想越不对,自言自语的低声嘟囔:“难道……巧合,不会啊,公孙先生博学多才,不应该不知道的……”

“你在念叨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慕易生挑眉看她,苏月华迟疑一下才开口道:“以前苏家院子也种过湘妃竹,不过姨娘叫它泪竹。”

“泪竹?”

“你听过湘妃竹的传说吗?《阵物志》中有记载‘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泪挥,竹尽斑。’舜帝的死,令娥皇女英伤心的泪尽而亡,泪洒青竹,竹子上呈现出点点泪斑,有紫色的、雪白的,还有血红的,这便是湘妃竹的传说。若是公孙府的湘妃竹是你娘所种,你有没有想过她会否不是给公孙先生种的呢?”

——“只是可惜,她不是为我种,却又是为我种。“

娘,你怎会糊涂至此。慕易生此时似乎感受到老师说这句话时的苦涩,“谢谢你月华。”

“谢我什么?”苏月华不懂。

“谢谢你让在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明白的老师的心。”慕易生握握她的手,“我要去一趟公孙府,别等我吃晚饭,有事就跟木头说,木头会一直守在门口。”

苏月华虽不知公孙家的事到底如何,只是见他似乎想通什么,自己也似乎宽了心一样。起身帮他取了一件斗篷,亲自帮他披上,送他到门口。

看着他策马离去,苏月华站在门口迟迟不动。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飞雪中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没遇见慕易生之前,她真的已经决定独身终老,可遇见了他,才知道自己很怕一个人留在这世间。人在世上真的需要一个伴的,两人相依,才不畏惧这样的风雪。

“若真有一日,你会负我,我也不会怨你。若你真有不测,我定然不会独活。”苏月华伸出手,让雪花落在掌心,等雪花融了,再伸出手去接。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这些年,我不敢这样碰雪,是你给我重生的机会,我又何惧陪你豪赌一场。

公孙府。

“公子爷……哦,不,是隐王殿下。”秋姑姑慌里慌张的要下跪,被慕易生一把扶起。

“秋姑姑,我是来见老师的。”

“公孙先生在院子,我带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秋姑姑,不要叫人进院子,我有事与老师谈。”

“知道。”

院子里青竹落雪,石桌煮酒,一人写意。“这种时刻,世间也就老师一人还有煮酒赏雪的雅兴。”

公孙学礼循声抬头,见人是他,略有惊讶,“这个时间,你怎么会来我这儿?”

慕易生在他对面落座,给自己斟了一杯热酒,酒过肚肠,倒是真褪了一路策马来沾染的寒气。他放下酒杯,“学生是来要老师之前给我的东西的。”

公孙学礼手被热酒灼烫一下,眸光一闪,掩袖喝下。

慕易生没错过他眼中那一抹失望,抿唇一笑,“老师为何不问,我怎么会改变主意。”

“天命所归,时事所逼。文帝心胸狭窄,根本没有胸怀天下的气度,你比他更能堪当大任。”

“那继王爷呢?”慕易生摇着酒杯看着公孙学礼。

公孙学礼淡淡开口:“杨成继在军中威望极高,也很得民心。他带领的军队,纪律严明,无人敢违抗军命,士兵对他崇拜尊敬,可谓雄才伟略,有胆有谋。其实他带兵回京之时,可以直接攻入京城,夺位称帝的。不过他太骄傲,不屑于用这种方式登基。”

“看来老师对他的评价很高。”慕易生帮他将酒再次满上。

公孙学礼看着他的神色,察觉出不对。疑心起,万般念头。“易生,你难道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我只是为能者让路。”慕易生笑了笑,一派轻松,“登帝位者,除了才能与胸怀外,最重要的是心。为民心,为国心,为帝心。野心家未必会是一个好帝王,可一个好帝王一定要是一个野心家。老师,你认为我会是一个好帝王吗?”

“你像你爹,淡泊明志。”

“也像老师,宁静致远。”

公孙学礼摇头失笑,却又无不感叹:“世事难为人愿。”

这“愿”自然不是公孙学礼的愿,慕易生起身走到竹丛边,一声脆响,他已然折断一根湘妃竹。公孙学礼来不及出声,慕易生已然掀袍跪下。

“易生,你这是做什么。”公孙学礼大惊失色,快步走过去扶他。

慕易生执著跪在雪地之上,“老师听我说完。学生这一跪,一是叩谢老师多年教导之恩,二是叩谢老师对我母亲的容忍之量,三是叩谢老师为我破戒,要让你的弟子参与夺位,陷他们于危难之间。”慕易生说完,直接对公孙学礼三叩首。

公孙学礼狠狠的闭了闭眼,眼眶犯热,既欣慰又惭愧。“老师受之有愧。”

“老师绝对受得起。若不是月华讲起这湘妃竹的故事,我只怕会误会老师一辈子,如今想,只是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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