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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暖(59)

小陆子噙着泪看我,然后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先皇,给奴才发来的最后一份手谕。要奴才在他驾崩之后,亲手交给公主。”

我一惊,伸出手去,迅速地撕掉封口,里面只有两行字。

“孩子,爹也有很多的无可奈何,不要恨爹。”此时他的字已经显得虚浮无力,纸页间,还有模糊的血印。这行字之下,还有一句话,“请盖上纯儿的印章,并拆掉你娘和明珠所赠的香囊。”

至此,我已经明白了几分。迅速地走到书桌前,拿出李纯的印章,重重地按了下去。

“啪”的一声,印章的顶盖弹开,我从里面倒出了一块金子打造的猛虎。我和小陆子皆是一愣,然后我又拆开了那个鸳鸯香囊,从内里拿出了一张纸。

“小六,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朕已经不在这人世了。你也必定已经拿到了朕秘密训练的虎啸营的虎符了。朕把虎符置于印章之中,数次写信试探你的态度,虎符交于你手的同时,就代表着我们李家已经正式与霍氏决裂。

朕留遗诏于李悠,想着必定有这么一天,霍党会逼迫纯儿下旨,召你二人入京。霍勇视李悠为大患日久,必定趁朕驾崩之时,借举哀之事,将他召入京中秘密处死,至此,他方可一手遮天。可霍羽此人,小小年纪,便狼子野心,纯儿的江山是否可以安固,皆是未知之数。所以,无论发生何事,你二人绝不可入京。

朕将调兵令赐予你,是让霍党洞悉朕已对他们起疑,从而让他们放在西北的目光重新集中到赤京中来。但调兵令本身,已被霍勇的兵权架空,形同虚设。而置陆有之于你们身边,名为监视李悠,实则是洞察李悠其人,以及他对你的感情,他是否堪称贤明,是否疼爱于你,是否值得朕将天下大任托付于他。

朕爱子心切,又对先皇后过分愧疚,才导致了今日霍氏独大,江山堪忧的局面。待朕惊觉王谢都已不能与之抗衡之时,已然晚矣。每忆你总角在侧,承欢膝下,心中总是不舍你远嫁。但如今,能拔除霍氏毒瘤,保李氏江山的,只他一人而已。因此朕不得不牺牲你,不得不为了李氏江山做一场赌局。孩子,接下来定有更多的磨难和艰难等着你,无论何时,都一定要勇敢坚强地走下去。朕于你有愧,痛感五内,到最后,仍不能保你一世太平。幸而,你能看到这封信,证明李悠待你极好,朕终可安心。最后,惟愿吾儿幸福永乐。父李文绝笔。”

“父皇!”我拿着单薄的纸页跪在地上,以头抵墙,哀痛道,“是儿臣对不起你,是儿臣不孝!”您为我想得那么多,从小到大您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对您说得最后一句话却是,我恨你……

“公主,请节哀!”小陆子在我身后说。

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一股腥甜涌到了喉头,而后天旋地转。

迷迷糊糊中,我隐约听到托杜和小东的对话。

“悠儿今在何处?”

“突发紧急情况,好像是王盈莫名其妙地要去巡边,撞见了龟兹的普通商队,就诬他们是细作,强行押了下来,商队的头目是龟兹王的亲信,龟兹王正大怒。小的算是明白霍党为什么把王盈这个草包安到西北来了,他比刘胖子还难搞!”

“这么说,悠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估计要几天。王爷让小的随时汇报王妃的情况。”

“小陆子,小东,你们都记住了……”他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我什么都听不见。

“是。”小陆子和小东一起回答。

“托杜大人,小的要把王妃的身孕向王爷禀报吗?”

“暂时先别。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让悠儿专心处理事情吧。王妃有我,出不了什么事儿。”

“是,那小的先退下了。”

“去吧。”

托杜好像又回到我身边坐下,我这才睁开眼睛。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一点慈祥,一点玩笑的表情都没有,与平日大相径庭。“小画堂,我要很严肃地跟你说,你不能再这样了。你要对我的小孙孙负责任。你现在身上拴着两条命,如果再这样折腾下去,孩子会保不住的。”

我紧张地摸了摸肚子,他终于缓和了口气,“还在,好好地在你的肚子里。”

我放松下来。

“外公知道你痛失父亲,心中难平。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体。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和杂症,你这又是第一胎,生产之时将会非常痛苦。我相信你父皇在天之灵,也希望你们母子平安。”

我闭着眼睛,无力地点了点头。

托杜叹了口气,又仔细地叮嘱了小陆子几句,就出去了。小陆子走到我身边,帮我掖好被子,“公主,你一定要保重。”

“信和虎符都收好了吗?”

“奴才都收好了。”

“那虎啸营是什么……?”

“据奴才所知,在赤京以西不远的地方秘密屯兵。是皇上用龟兹训练冲锋营的方法,秘密训练的敢死队。人数不多,但都可以以一敌百。”

我看他,“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奴才。”

小陆子跪下来,“奴才本来是要训练给太子的致密内官,因为在御前的时候,被公主看上了,所以先皇就把奴才赏给了公主。”

“浪费了。”

小陆子抖了一下,“公主,您千万不要这么说。”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是击掌为盟过的,我信你。”

“谢公主。”

“你下去吧,我一个人躺一会儿。”我想了想又说,“晚饭还是照常端来,多要一碗米饭。”

小陆子欣喜道,“是!”

离开

小陆子知道我心情不好,跟我呆在一起的时候,也尽量不说话。

我每天都望着天空发呆,盯着书发呆,也不爱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出神。

倒是明之和小齐来看我的时候,会故意说一些他们平日里常说的笑话。如今全府上下,大到管事,小到帮工,都知道我有了身孕,只瞒着在外的李悠,所以话题更多地是在孩子身上。

小齐说他正帮阿勒泰打一对长命锁。这活儿本来是外公硬塞给阿勒泰的,还不告诉阿勒泰原因。阿勒泰当然不乐意干,后来小齐无意间告诉了阿勒泰。阿勒泰一个激动,翻出了好几张图纸,还扬言要打就打全套的,只有外公那小气鬼才只打一对长命锁。

他们哈哈大笑,我只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明之又说他每天都跟在托杜身后学安胎保胎的方子,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可以出师了。他以后要是做菜做腻了,就考虑去当大夫。

我靠在软枕上,看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忽然想起年少的时候,在父皇面前也是这样跟李纯,跟霓裳斗嘴。想着想着,泪水就又忍不住涌了出来。父皇身前,我不能尽孝,死后,我又不能举丧。天底下,该是没有比我更不孝的孩子了。

“公主!”小陆子急了,忙给我递手帕,“托杜大人说不能哭,对孩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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