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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暖(49)

我曾经想,就算我不相信自己,也不能不相信陆有之这小子。可是,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的丈夫。

“请公主罚奴才吧,奴才甘愿受罚。”他给我磕头,磕得很响。

“我没法原谅你,不是因为你做了这样的事。而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辜负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看着他湿漉漉的脸,狠下心说,“陆有之,你走吧,随便去哪里,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猛地抬起头,张着嘴看我,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您……您不要奴才了?”

“不是不要,是不敢要。”我把手里的信放在他的书桌上,“赶紧烧掉吧,不要被王府里的人看见。不然我保不了你的命。”我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把头上的一支簪子取下来给他,“我平常不用钱,这簪子应该能换些银子。你,好自为之。”他怔怔地接过去,我再不看他,大步出了他的屋子。

我觉得胸闷,走了几步,脚下就虚浮起来。我又怒又悲,觉得心口有一只猛兽在嘶吼着,浑身都难受。

然后,我向前一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睡了很久。依稀听见轰隆的雷声,好像还有雨水噼里啪啦的声音。炎凉的暴雨我领教过,像是指粗的鞭子。迷迷糊糊地醒转,看到床边安静地坐着一个人。拿背影对着我,好像在想事情。

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腰带,他转过来看着我。

“悠。”我要起来,他伸手按着我,“别动。”

我的一口气憋在喉头,难过,心酸,还有失望都往心上翻涌。我侧过头,眼泪就控制不住地落在枕上,晕开温热的水渍。

“暖暖。”李悠伸手过来,擦我的泪。

“我父皇,我爹……”我哽咽得不成声。父皇那么疼我,到了现在,我还是说不出他的一个不好来。

他把我抱起来,紧紧地圈着,什么话都不说。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墙上映着狰狞的银光。

“对不起……”我回抱他。好像两个受伤的人相互取暖。

“不要说对不起。”

“可是……”

他安抚似地拍我的背,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说不出悲喜。闪电的银色光影投在他的脸上,变换着各种图案。他用最平静的口气说,“他是帝王,而陆有之是他训练的人。暖暖,你要学会看清这样的现实。皇家的人,都是可怜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无奈。亲情,友情,爱情,都是皇权下的祭品。”

我心中一紧,抬头看他,“你,都知道?”

他点头,依然从容。

“那你为什么……”

“暖暖,还记不记得皮皮?”

“恩。”

“我曾说过,它是一匹好马,因为他尽了忠,让我及时找到你。”李悠抚摸我的头发,“陆有之没有做错,他也只是尽忠而已。何况你们十年相伴的光阴,不可能消失。暖暖,不要逼自己。”他捧住我的脸,指腹摸索着我的脸颊,“在我的身边,永远允许你做最真实的自己。因为,我有能力守住自己所爱的。”

我闭上眼睛,几滴泪从眼角落了下来,而他温柔的吻印在我的眼皮上。

我狠了狠心说,“我不会原谅他。”

“是吗?”他站起来,“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派人去杀了他。老实说,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不!”我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悠,求你别杀他!”

他低头看着我,“他在雨里跪了很久,赶也赶不走。还求我杀了他,只要不迁怒于你。”

我贴在他的手背上,不说话,心却已经飘到了雨中。

“我的暖暖,懂得把自己有的东西跟别人分享,还赤忱地尊重所有的生命。”

“你赢了,我说不过你!”我找鞋子下床,跳起来亲了他一下,“日后千万人,我也只记得你这份好。悠,谢谢你。”

蹴鞠

雨下得太大,天地间像蒙着层水雾似地。

我站在廊下,看着跪在雨中的小陆子。他浑身都湿透了,双手握成拳按在大腿上,低头跪得笔直。嘴里还念叨着,“求驸马杀了奴才,求驸马杀了奴才。”

四周的长廊围着很多看热闹的人。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多一些。而各房的管事通常会把他们都赶回去。可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又溜出来看了。

我要往雨里走,手臂被人拉住。

然后一件披风盖在了我的身上。

李悠打开伞,手里还拿着一把,揽着我往雨里走,一直停在陆有之的面前。陆有之慢慢地抬头看我们,眼睛肿得像两个大灯笼。一见我,就抱着我的腿,声若游丝,“奴才,奴才不走。奴才是公主的人,这辈子都不离开公主。如果……如果公主不要了,就杀了……杀了奴才吧。”

李悠把雨伞递给我,我撑起来,为陆有之挡雨。十年来,陆有之为我挡了无数的雨,这一次,算是我还他。

“公主……”他依然抱着我的腿,呜呜呜地哽咽起来,“奴才对不起您和驸马。”

“陆有之,驸马说你没错。你是父皇给我的人,你自然听命于父皇。我也知道你没错。但是,我不能将驸马,将陇西王府,还有炎凉城的百姓置于皇权的争斗中去。所以,如果你依然要向父皇禀报,自然有父皇允你的好处,但我也绝不敢再留你。若你打算只做本公主的小陆子,你本来应该有的东西,可能就没有了。但,本公主会留下你,也必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现在,你自己选。”

陆有之抬起头来看我,抿着嘴唇。我知道,我这是要让他与父皇为敌。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与皇帝为敌,无异于与天斗。

“暖暖。”李悠揽我的腰。

“不行,他必须做选择!”

半晌,陆有之匍匐在我面前,“奴才,选您。”

我蹲下来,伸出手掌,“承君此诺。”

小陆子伸手“啪”地一声击上来,“必守一生!”

我松了口气,伸手把他扶起来。他的嘴唇已经青紫,人还没站稳,就晕了过去。

“啊嘁”我打了个喷嚏,裹着薄毯子坐在椅子上。李悠不时伸手探我的额头。他的手背很暖,我索性就把脸贴在上面蹭着。

托杜外公坐在小陆子的塌边给他把脉。说是把脉,但时不时地找各种借口转过头来看我们俩。最后,李悠冷着脸说了一句突厥话,托杜耸了耸肩,终于专心地把脉了。

“没什么大碍,受了些凉,身体底子好,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托杜执笔写药方,一边写,还一边用突厥话跟李悠快速地交谈着。

我忍不住说,“喂,你们不要欺负汉人行不行?”

托杜冲我笑,“这话嘛,只能悠儿听,小画堂你听了没有用。”

我看李悠,李悠果然不说,还伸手推了推我的脑袋。

“夜深了,赶紧回去休息。”托杜居然推我们两个出门,“悠儿,小画堂也受了凉,赶紧让厨房炖点姜汤,要喂着喝。还有刚才说的那个方子,记得试试。还有还有,抱着回去,抱着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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