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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名局(77)

“大敌当头,王爷却要把兵力耗在内部的权力纷争上,百姓在你心中是什么?你让战火烽烟毁掉他们安宁,你又和害死当年太子殿下和赵帅的罪魁祸首有什么分别!”

“你说当今皇帝十恶不赦,在叶某看来,他当年纵是嗜杀冷酷,残虐无情,这一次,却强过王爷数倍。他为什么要在贵府埋下火药,因为他恐你有异心,但他宁可冒着你会谋反的危险,还将兵符交予你,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只要八王爷你亲征,才能拯救大雍!”

孟思鉴全身一震,但觉自己费心费力砌起的一堵高墙轰然倒塌,叶长流所言虽是以下犯上,却犹如寒风把人的心肝都吹得冻住了,他忽然没有立场再去辩驳,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毫无抵御之力的泪流满面。

叶长流一时怒极便将八王爷骂了一顿,言毕又是满心苦涩,黑暗中他看不清孟思鉴的神情,也知自己当说已然说尽,若孟思鉴一意孤行,他也只能走那最后一步了。

叶长流长叹一声,“下官冒犯了,八王爷若要追究,亦或杀人灭口,那就请便吧。”

孟思鉴忽然道:“可惜我心思费尽,人算终难及天算。”

“王爷此话言重了,叶某不过是大理寺少卿,无权无势,呵,即便百般阻挠,亦是有心无力。”

“你三言两语便绝了本王的心思,所谓不战而胜,乃是兵家至高境界。”孟思鉴声音里也不知是喜是悲,“你说的不错,我年前得悉真相,复仇心切,竟是忘了,我是一名军人,是三军总帅。”

叶长流只觉得眼眶已阵阵发烫。

“大雍内忧外患,我不但不去抗击外患,还想着增添内忧,确是可笑之极。”孟思鉴慢慢地直起身子,定定看着叶长流,郑重地道:“此战,我必全力以赴。”

“京城滋事,王爷不必过于揪心,在王爷归京之前,叶某会替您扫平一切障碍。”叶长流袍袖微拂,已是飘然转身,“那年王爷失去一个大哥,而我却是满门,若论复仇之心,尤甚王爷。”

孟思鉴难掩震惊之色,低低“啊”了一声,“你……你是……”

他是谁。叶长流没有回答,他没有停下脚步,就这么施施然离开。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叶长流踏出平南王府,脑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离谱的诗。

门前依旧停着叶府那辆显眼张扬的马车,木揽风倚靠在马车前,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叶长流恍然发觉,自己每每精疲力竭之时,都会有这么辆马车和车夫停在他的跟前。他上前拍了拍木揽风的肩,道:“离寅时还差得蛮久的,这么早就赶来,是不是特担心你家公子我啊?”

木揽风仍是那冷冰冰的态度,“我不过是赶着替你收尸。”

“哎呀呀,瞧你说得这话,小舒若在这儿,肯定会说……”叶长流掩唇一笑,“你有恋尸癖。”

木揽风懒得理他:“上车吧。”

叶长流钻入马车,裹了件绸衫,随着马儿的奔行,在宽大摇晃的车厢内滚来滚去,木揽风深深鄙视他这种孩童行径,“公子,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叶长流难得停了下来,就这么直直平躺,看着马车天花板,伸手拉开了裸。露在腕上的伤疤,呆呆望了片刻,忽然说:“用万骨谱替容辞解毒吧。”

木揽风迟疑了一下,才说:“救他不属于我的责任范围。”

“你说过,答应替我一个事。”叶长流唇边掠起一缕笑,“任何事。”

木揽风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抑制自己的情绪,“就这件事?”

叶长流“唔”了一声,“怎么了?”

“容辞即便不解毒,也不会死,若慢慢调理,终有康复之日。”木揽风眸色幽深,“我不认为你要求这件事是一个好提议。”

“……那什么才是好提议啊?”叶长流翻过身,托腮看着木揽风的背影:“我又不缺什么……顶多缺女人,你的品味和我又不一样……”

“至少。”木揽风截断他的话头,道:“你可以要求我不杀你。”

叶长流垂下眼帘,又翻过身,头枕着手臂,笑了笑,“我觉得,我会死在你杀我之前,所以那个要求不要浪费了。”

“你不会。”斩钉截铁的声音。

叶长流一直保持着那抹微笑:“就算不会……我想,死在你手上,对我来说,应该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你兵不血刃,想来我的死相应该还能保持风流倜傥,彼时你肯定会给我风光大葬,唔……这样说来,到时候你要记得给我定做红色的棺材,显得比较喜……”

他扯得正欢,声音竟是戛然而止!

一股剧痛从头至脚骤然传遍全身,突如其来的痛楚令他浑身战栗起来,一分一毫都难以动弹,叶长流猛地咬住下唇,将脸微侧,看着几乎痉挛的双手,还有那道青色的疤痕——

此刻,在光线灰暗的车厢内,竟泛着幽幽的蓝光。

叶长流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眸色烈烈:这怎么可能!母蛊早已死去,子蛊怎么还会有反应?

第三十四局:闲情逸致

待木揽风发现不对劲,将马车停下这期间,叶长流周身痛觉逐渐消散,气力亦恢复些许,趁机将袖口翻下,掩去手腕上隐隐发光的青疤,颇有几分狼狈的擦了一把额角的汗,笑道:“没大事,就累着了……”

木揽风兀自替他把脉,见脉象确是微弱,便让他躺平继续赶马车,思索着回去要煲什么参汤给公子进补,叶长流慢慢闭上眼睛,思考这种异状的来龙去脉,却因过分疲倦,当真熟睡过去。

待到再次醒转,已是第二日清晨。

叶长流恹恹从床上坐起,伸手揉了揉头,余光瞥见腕间疤痕,神色略僵了一下,恰见木揽风推门而入,端着洗漱热水和毛巾,叶长流嘿嘿笑道:“护卫兼车夫兼厨子现在兼管家,木头你真是全才。”

木揽风有些无奈的垮下肩膀,道:“容辞醒了。”

叶长流全身微颤,怔了半晌,唇边漾起一丝苦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但……”木揽风道:“昨晚的事,他似乎都不记得了。”

叶长流一呆,“不记得?”

“他只说昨夜在云阳侯府不经意睡去,依稀记得有人同他说话,但具体情况是想不起来了……”木揽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他现在外院等着,等公子您的解释——为什么,他醒来会在叶府,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哦……”叶长流洗了一把热水脸,再睁开时眸中已清平如水,木揽风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道:“你即便今日不说,终有一天,他也会想起来的。”

“到时如果我还活着,自会负荆请罪。”

木揽风眉关紧锁,叹道:“至少此刻说了,不至令他遗恨终身……”

“木头。”叶长流定定抬起头,“我接下来的每一步,均是拿性命去赌,可容辞是绝不会允许赵永陵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的,那么……他就将要变成我走向终点最大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