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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名局(67)

“沈姑娘果然信守承诺,今晨便有毒门谷教徒去大理寺认罪,西门傲的毒杀朝臣之罪,算是定下了。”

木揽风方从大理寺回来,便看到叶长流与舒子筠举子对弈,茶茶与水水在一旁端茶奉水的场景,惬意融融。

叶长流点了点头,“那很好。”

木揽风迟疑了片刻,道:“西门傲是当年辅佐皇帝上位的重臣,他深知朝堂内许多不可告人之事,即便皇帝这些年忌惮他的兵力,也未必会将他赶尽杀绝……”

叶长流微笑,落子,“那——就由我来将他赶尽杀绝吧。”

“你先把我赶尽杀绝了。”舒子筠看着死局,挠了挠头,“三师兄啊,你的棋艺快赶上师父了吧。”

“有机会,我可以回去和师父比比看。”

“他老人家无聊的紧,巴不得呢。”舒子筠笑着伸手,“不过我来汴梁,一是来给你送药,二呢……自然要顺便游历游历传说中的风景秀丽之都啦,那个……玩是要银两的,谢谢。”

“真是要被你烦死了,”叶长流让木揽风给他几锭银子,“我现在也很穷啦……”

“你穷个屁!”舒子筠忍不住骂道:“你家管家的家财都富可敌国了……”

“公子!”

“干嘛?”叶长流习惯性转头,这才反应过来声音的来源并非木揽风,等他看到来人,怔了一怔,随即微笑着站起身,招了招手:“小裴!你回来了!”

迎面走来相貌俊朗,却风尘仆仆,满面倦容的人,正是多日前被自己打发寻人的裴亦商。他缓步走向叶长流,神情并未如往日一般轻松,也没有问起旁边的舒子筠是什么人,只是灼灼的看着叶长流,微一颔首,简短地道:“公子,我把他带来了。”

未待他消化这话的意思,便听有人淡淡地道:“叶大人。”

熟悉的语气,低沉中带着丝暗哑的嗓音,叶长流略略转眸,全身掩藏在小厮衣着下的人不知何时已悄然而至。

明冲,崔铭冲,他曾经的崔大哥。

崔铭冲静静的从裴亦商的身后迈出,原本的俊颜染上一层风霜,鬓角染雪,英气不再。叶长流心头一悸,莫名的觉得,这个人,比之数月前甚至更憔悴了几分,连忙举袖为礼,道:“明掌门肯亲自来这么一趟,叶某感激不尽。”

崔铭冲神情莫测的看着叶长流,这个人,舍身救出自己的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意图,他为什么会知晓自己的身份,既然知晓,为什么如今才找来,他又是为什么刻意安排裴亦商亲自接自己进京?纵然满腹疑问,崔铭冲仍旧克制的抬手回礼,道:“不知叶大人费心寻我来此,所谓何事?”

叶长流笑而不言,舒子筠随即会意,一手抱起茶茶一手拎着水水,“那个,我们去玩啦,失陪失陪。”

“明掌门这边请。”木揽风声色不动,抬手请他进了刚布置好的书房,奉上茶果。

自始至终裴亦商凝视着叶长流,眸色幽深,把叶长流瞧的不大自在了,轻咳了一声,“明掌门一路舟车劳顿,不知要否歇上……”

崔铭冲霍然起手,长揖为礼,道:“崔铭冲不曾谢过叶大人当日救命之恩。”

他自称……崔铭冲。裴亦商眉睫一动,一瞬不瞬的看着叶长流的反应。

“叶某救阁下确是另有所图,阁下大可不必如此。”叶长流容色淡淡,往日疏朗之态渐渐散去,“时间紧迫,我就照直说罢——崔先生,想来你随小裴一路前来,也有所耳闻,当今护国大将军西门傲犯了重罪入狱,明日便要在大理寺开审了。”

崔铭冲略略颔首,“只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在下却不大了解……”

“那么我告诉你,他这一次,是我弄进去的。”叶长流微微一笑,“简单的说,他是被我嫁祸的。”

崔铭冲倏然抬头,裴亦商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叶长流,惊道:“公子,你在说什么?”

“不过这些只怕还不足将他置之死地,所以,我刻意让小裴请你出山,是相中您前中护军崔将军的身份,若你能亲自指证出当年西门傲通敌叛国、陷害赵劲远元帅,那他这回入狱,再不用出来了。”叶长流嘴角微微向上一挑,轻飘飘地道:“我想您不会拒绝这个请求,便不为当年的故人之谊……若能除去西门傲,你勿需再躲躲藏藏,大可恢复身份,与铭旭相认了。”

“你……你……”崔铭冲掩饰不住满面的震惊,“你究竟是什么人……”

裴亦商更是激动难耐,双拳紧握,止不住微颤,“公子,你——”

“故人。”叶长流的目光莫名的暖了下来,“当年涉案之人千千万万,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至于我是谁,我不愿说,自有我的道理。”

崔铭冲黑瞳骤然一缩,呆了半晌才道:“这么说你……”

“对,当日,小陵王写了一封手书交予我,命我彻查真相。”叶长流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木揽风将其递至崔铭冲手中,裴亦商忙凑上前来细看,握信的手因极度的愤恨之情微微颤着,两人越往下看,脸上的血色愈少了一分,“这确实是小王爷的字迹……”

裴亦商浑身颤抖,“我就知道……当年的真相,绝不止三廉王陷害太子那么简单,我明明收过我爹的来信,信上说他安然……可那之后我们便再没得到他的音讯……我爹他戎马一生,每一战,誓要与赵元帅拼尽最后一口气,可为何赵帅死了……他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裴亦商终于忍无可忍,眼眶发红地道:“公子你为什么不一早将这些告诉我!”

“我知道你父亲裴云亦是当年枉死的忠烈之一,我也明白你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查真相,但……”叶长流叹了口气,“裴将军过世,裴家家道中落,家族内部为了家财明争暗斗,那个时候的你,最该做的,是重振家业,而不是……”

裴亦商打断道:“难道为了一己之安乐,就可以对那些冤屈视而不见,任由那些阴险狡诈之徒安然于世,继续陷害忠良,祸国殃民吗!”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若不能够保护自己所重视之人,又有什么资格谈论为国为民!”

“那公子呢!公子就没有需要守护的人,需要重视的亲人么?”

叶长流淡笑,“我孑然一身,便是死了,亦是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这些年来,公子让我成为雍四大商,助我裴家兴旺,更是授我为人之道,在亦商心中,是至友,是恩师,只要公子您一句话,便是让我立即去死,我也在所不辞……除了我之外,还有多少受恩于您的人,更莫要谈及木公子、茶茶和水水了,您怎么可以说您是孑然一身!”裴亦商说到后面,禁不住哽咽起来,“公子于亦商而言,更甚亲人,若不能为公子分忧,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木揽风颇为赞扬的看了裴亦商一眼,差点没有蹦出一句“于我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