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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名局(46)

“再说了,”叶长流唇角逸出丝悠长的浅笑,“状元爷当年不是没有见过我的真实容貌么?您又是凭什么认定——我不是白染呢?”

第二十局:对面不识(白染图)

长藤缠绕,枝叶扶疏,高大的榕树俯视着灵隐寺的沉睡悠悠。

叶长流的这声似笑非笑让气氛陷入一片死寂,寒风将衣袖吹的猎猎作响,乌云遮住了大半月光,叶长流看不清容辞的神情,正待开口再说些什么,突然间身形一倾,竟让他一把拽住右腕。

“喂——”叶长流被这举措弄得有些发懵,“容大人,那个……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容辞秀雅的面庞没什么异样的神情,手下力气却大得惊人,“叶大人若不嫌弃,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长流很想吐槽,你这哪是商量的语气啊,我还敢说不嘛,嘴边却是笑哈哈,“可以的,那个……”已经被拽到门口时不忘转头对着木揽风唠叨,“木头,小和尚说你把他宝贝秋千坐坏了,留下来修好,完了在宫门前等我啊,别自己驾着马车走了……天气很冷我怕冷……”

木揽风无语的看着自家公子被一个病恹恹的人拉的越来越远,叹息了一声,回头看见少年和尚虔诚的盯着断了绳的秋千,余光时不时瞥向自己,只得无奈再叹,“这秋千断了绳,没绳怎么修?”

少年和尚下一刻从身后神奇的拿出粗绳,递给他。

木揽风不禁远目,公子啊公子,这小和尚当真是皇帝派来监视孟熙烨的?

喂喂,您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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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人了容大人……”

不顾身后人嘟囔,容辞依然攥着那只手朝前行走,握的紧过铁钳,叶长流不由叫苦连天:“容大人,你说借一步说话这都借了多少步了?我知道我的身份让您受了点刺激,不过我现在又没有回来和你抢什么,咱们同朝共事互相照应互惠互利和睦相处才……”

他说了一遛见容辞没有半点反应,便也讪讪收了声,一边盘算着自己一会儿的说辞,一边看着容辞的背影,忽觉得他的掌心炙热如火,一瞬间依稀有些熟悉的恍惚。

强劲的风吹麻了四肢和脸颊,容辞走得很快,加之大病未愈又情绪激动,膝盖忽地一阵颤软,咬牙撑着摇晃了几步,竟是晕倒在了地上。

叶长流本在走神,见容辞突然松开了自己的手跌倒在地,呆了一呆,急忙蹲下身,扶着他的肩,“容大人,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容辞被他摇晃了几下全无反应,叶长流连忙伸手探他的鼻息,无奈根本察觉不到,仿佛吸不进气的样子,再推几下,见他眼睫低垂,毫无反应,蓦然的惊慌起来:“容辞容辞容辞!”

回应自己的仍是死寂般的沉默。

叶长流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莫非因为点檀中穴而伤奇经八脉?难道慕容执那一掌伤到了容辞的脏腑?还是容辞回府没有诊治?再不然是劳碌奔波赶来令他旧伤复发?

叶长流回想着容辞被慕容执伤的那一掌,竟是越想越心惊,手足无措的将容辞的背靠在自己肩上,竭力抑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一手运劲在容辞身周封住几处大穴,另一只掌抵在他的背心,恨不得将全身的内力都转输过去。

然而下一瞬,却听到一个平静的声音:“你的心跳的很快。”

叶长流愣住。

容辞撑直了身子,若无其事的转头,微微一笑,“以前有个人告诉我,这世上最不会说谎的是人的眼瞳,就像从没有人能够掌握自己的心率是快是慢一般,而叶大人现在——不论是眼瞳还是心率都告诉我,你很紧张。”

叶长流张了张嘴,半天没有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他伸手戳了戳容辞的脸颊,“你刚才都是装的?”

容辞微笑站起身,叶长流一瞬间感慨,原来再儒雅的人笑的再温和奸诈起来还是那么可恶。

“容大人,”叶长流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伸了伸腰,“就算你为了试我也不该这么吓唬人,别看我平时一副泰山压不倒的样子,其实我胆子很小,受不起惊吓。”

容辞一瞬不瞬的看着叶长流,“怎地又客套了,方才我昏过去的时候,你叫我容辞的。”

叶长流抖了抖袖袍上的尘土,“容大人你该不会连这也计较吧,情急之下人容易丧失理智,要是容大人再装下去,什么容蠢材容白痴我都叫出……”

“那小容呢?”容辞突然道,“以前你们……不总这样叫我么?”

“小容”二字撞击着叶长流的耳膜,他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呼吸,说道:“容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日寿宴之上,你对王妃所说的那番话,我想了许久,却有一处不明,不知叶大人能否告知?”容辞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呼吸,“你说娘娘‘庐山云雾’这菜便少了分酒的烈性,无法下药,只得临时将软筋散投入‘珊瑚鱼羹’之中,为了掩去药味,倒让鱼羹增了三分醋意,失了原味,你明知这菜有问题也没有阻拦……叶闲,叶长流,你,你一个初次入京的商人,何时何地何曾吃过‘珊瑚鱼羹’,你怎知这菜原味如何,如果,不是因为你吃过,你怎么知道?”

叶长流浑身一震。

容辞继续道:“萝径萧然曲业存,闲云流水四无邻,不知叶大人的名字是否就是……取字此诗?”

叶长流眼神下垂,眼角却是轻轻飘移,若非容辞这时离他再近一些,一定会发觉他此刻心中剧烈地翻滚与绞动,容辞的面色依旧苍白,双拳却是紧紧握着,他道,“我曾有个挚友,他自小好习武好练功,最怕念书,每次先生让他背诗他准是结结巴巴,可这一句他总能读得很遛,因为他说,唯有这种懒步踏红尘的人,才能修到武学的至高境界。”

“叶大人你,面对逼供可以肆意调笑、初次面圣可以不卑不亢、就算对着天下第一高手慕容执亦可以镇定自若——恕容某愚钝,我不过与你见过数次面,不过同朝共事数日,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让您这样天下第一商感到害怕、恐惧——担忧呢?除非是……”容辞哽了哽嗓子,“除非是,你是容某的故人,你曾经……把容某当过朋友。”

叶长流仿佛被他说动,僵硬的手慢慢放松,垂下袖子。

“我不了解白染,可你绝非一个能够漠视武林数千条人命的人。”容辞因握拳,指甲已深深嵌入肉中,他死死盯着叶长流,“我只想问你,你究竟是不是云水?”

叶长流怔怔站着,似乎还没从方才的震惊恢复,半晌,回过神来,“容大人,原来你……以为我是赵云水?”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容辞,“虽说我身份神秘了点,名字和那诗巧合了点,可赵云水不是已经在十二年前那战阵亡了么?”

容辞的面容呈现出冷玉一般的白,他踉跄了几步,突然一把抓住叶长流的左臂,将衣袖猛力向上掀开,上下仔细观察几遍,但光洁的皮肤除了一个极细的青色小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预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