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生气:“你根本不是这里人的对手,我早说过……你为什么要来?”
“难道我不该来么?”缇婴厉声问。
寒夜中,花时与陈子春看着缇婴,齐齐怔住。
昔日那娇俏可人的小女孩儿,在今夜,总是飞扬的如蝴蝶一般的发带荡开,凌乱发丝贴颊,染着脸颊上的血。
血从缇婴的眼睛中流出。
血从缇婴的耳中流出。
她到了强弩之末,她却仍不认输。
她平时总是靠眼泪博人同情,到了此时,她竟然不掉一滴眼泪。
缇婴被众人的术法打得倒跌出去,摔于地上。她跪坐而起,手指颤颤撑着地。
缇婴质问他们:“你们要杀我师兄,灭我至爱,成我心魔,难道我不该来吗?
“难道因为我力量微弱,命如草芥,我所求便要被你们搪塞,被你们不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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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手贴于地面上。
众人起先没有反应过来,整整三息后,他们忽然感觉到隐隐寒气,看到方才被杀死的尸体们一个个从地上起身,睁开了眼。
万千鬼怪身影如浓郁大雾,遮天蔽日,在缇婴身后现行。
众人大叫:“这是什么邪术?”
缇婴眉心亮光:“大梦我闻,听我诏令,神鬼皆应,起——”
千万鬼魂、尸体,踩在一地蜿蜒长河中,与缇婴一道,再次杀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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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术展开之时,此地生乱。
沉英台处的封仙台核心,却一时半刻感知不到。
而闭目敛神的江雪禾,忽然听到神魂中响起一道很弱的声音。
那声音唤他:“师兄、师兄……”
江雪禾怔忡醒神。
他听“师兄”听了三声,才压抑着心间颤动,困惑般、流连般的,应了一声。
缇婴问他:“你愿意和我走吗?”
江雪禾怔一怔。
他问:“何意?”
缇婴:“我始终不相信你会被困住,我觉得你一定有能力应对。如果我从外面破阵,你从里面破阵,你我齐手,一同出去,如何?”
江雪禾不吭气。
他静静地坐在黑夜中。
当缇婴的声音在他神魂中响起时,他的骨血正再一次地哗啦散开,化为一地碎片,又再一次地重聚。
江雪禾不出声,听着缇婴稚嫩的声音:“你昔日问我的话,我答应了。
“我答应你,我愿意和你亡命天涯,我们一起躲那些追杀。
“还有,我们出去后,我们就在一起吧。”
江雪禾的声音很低。
他的声音在缇婴的神魂中响起,也喑哑黯然无比:“在一起?”
缇婴这边打斗。
她狼狈非常,眼睛看着人影重重。
她道:“我们在一起吧,结道侣吧,叩天地吧,亡命天涯吧。”
而缇婴只感觉到四面八方的风声。
很久后,她听到江雪禾很低、很冷静的声音:“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缇婴愣住。
现实中一重攻击袭来,将她打得后退。
她跌在地,一口血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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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英台上,江雪禾忽而睁眼。
他知道缇婴在哪里了。
他倏而起身。
周围人一片哗然。
他们都想不到,他们困了仙人这么久,仙人还有力量站起来。
这具摇摇晃晃的骨架站起来,宽松衣袍如风,在寒夜中振荡。
江雪禾眉心,闪现青色光。
接着,花长老吃惊而恐惧地看到,江雪禾这具骨架,蓦地张手,扣住了半空中肉眼看不见的丝线。
丝线在他手中现身,一重重被江雪禾染上血色。
江雪禾的血顺着丝线游走,密密成网,然后这些血,蜿蜒间,带着丝线,一同改了道……
花长老惊怒,哑声高道:“他在改阵!拦住他,他在改阵!”
夜色照在森森白骨上。
白骨流血,血光渗天。
江雪禾发声变得艰难,喑哑,他此时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虽然发声困难,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青龙出海,天地寻踪,干光汹涌,霸邪亡命。青龙赤血,乾坤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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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打斗间的山道上,缇婴蓦地抬头,山间拂面而来的腥风笼住她,如同温柔的拥抱安抚。
她识海中的一重迷雾散了。
一条看不见的线,从沉英台上牵出,牵向她的灵根。
她那断裂的灵根,在这重威力下,一点点,自灵池下,重新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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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江雪禾肯被押回玉京门的真正原因。
灵根被拔再生,需要何其强大的力量。
思来想去,正好玉京门有资源,堆得出这种大阵。
江雪禾的灵根,早在方壶山时,就挖给了缇婴。
灵根可以挖出来,灵根想种回原处,便需要江雪禾佐以断生道的秘法。
于是江雪禾偷天换日。
他改了封仙阵,为青龙赤血阵。以他肉血为咒,以他仙骨做底,将欠了缇婴的,还给缇婴。
从此海天寂明,天地辽阔,却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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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中带着血腥味。
缇婴感受着体内灵根的再生。
她抬起头,遥遥地隔着云天,看向沉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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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一起吧。”
“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130章 一步诛仙7
沉英台中, 情势逆转。
大型封仙阵开始转变为大型青龙赤血阵——
众人只见丝线染血,密布阵中,一滴滴血凝成血珠, 鲜红艳色裹着丝线, 一点点挪动,强行将平静的封仙阵, 改得血雨腥风,狂戾可怖。
道家固有的青龙残形影影绰绰,自血珠相连的丝线后诞生。金光熠熠的阵众,开始被腾腾青光裹挟。
众人呆滞。
阵中被封之人,强行改阵, 他们生平仅见。
断生道这已失传的“青龙赤血阵”,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他们不知此阵目的, 只见血线蜿蜒间向外蔓延,似与遥远某处相连。而被血染的红白相见的道袍裹着一具森森白骨。
白骨狰狞, 周身渗血, 世人已不可见江雪禾清隽风雅之貌,但白骨指骨移动,亦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狷狂疯魔之势。
众人生惧。
花明阶大吼着“拦住他”, 但是坐镇之人全都呆滞, 既被吓到,又生畏惧茫然,不知该如何“拦住”。
花明阶见废物们没用, 一咬牙间,他干脆撩袍化光, 自己步入阵中,扑向江雪禾, 要以浩瀚道法阻拦江雪禾——
血袍在风中飞扬,白骨一击便散,但那道指骨,却始终在勾着血线。
江雪禾放开了所有面门命脉。
他无谓花长老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