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婴很快眉目舒展,被伺候得在他怀里挪蹭。
她扭过脸,轻轻在他衣料上亲一亲,又仰头看他,显示自己的满意。
她眼睛明亮:伺候得很好,继续!
江雪禾微微笑,自然继续。
这样磕磕绊绊间,缇婴将魔女与仙人的悲剧故事讲完了。
她观察江雪禾的反应。
江雪禾沉静——并没有什么反应。
缇婴不悦:“难道你不信我的大梦术的本事?”
江雪禾道:“你先前很排斥大梦术,你前师父让我监督你练,你都要推脱。怎么如今竟不排斥了?”
缇婴怔一怔,说:“因为……我发现,鬼没有那么可怕。”
这一次,她见的鬼怪,比之前数年多得多……一团混沌没那么可怕,可怕的,也许仅仅是亲昵之人,变作一团混沌;可怕的,也许是眼睁睁看着曾经亲昵的人,被迫变成恶鬼来袭,对她露出仇恨的嘴脸。
她眼神有些恍惚时,江雪禾立即俯身:“小婴?别怕,师兄在。”
缇婴回神,缩到他身边,嘴硬道:“我才不怕——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雪禾默片刻,说:“回答什么呢?”
缇婴愣一愣。
江雪禾说:“我是你师兄。除此以外,那些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再道:“前世的故事,梦貘珠的紧追,真假仙人的问题……那都不是我。我只是安心做你的师兄——难道你希望我背负起那些,变成你梦里的仙人吗?
“你觉得,仙人才配和你在一起?”
缇婴呆住。
她道:“那自然不是了。我就是觉得……哎,好吧,你说得对。”
江雪禾是来拿梦貘珠探知青木君的真相的,多余的事,知道就知道了,他好像没什么感触。
她感触这么多,他竟然没感觉……这样看,他真的很像那个仙人,那是真正的不在乎红尘万千,眼中只有大道。
江雪禾俯眼:“又怎么编排我呢?”
缇婴:“没有!”
缇婴从他怀里爬起,丢开他的帷帽,丢开他披在她肩上的男子袍衫。她跪在他腿上,双手捧他脸,认真端详。
缇婴:“师兄,你真的是天道吗?”
江雪禾温和:“不是你说是吗?”
缇婴:“大梦术不会骗我的……就是,感觉好神奇啊。你会呼风唤雨吗,你能一眨眼就削掉一座山吗,你能呼啦一下就带着我飞出好几里吗?”
江雪禾淡然:“能啊。”
缇婴瞠大眼眸。
江雪禾优雅斯文:“只是用这些术法的话,灵力会浪费太多……你确定想体验这些,浪费灵力也无妨?”
缇婴登时萎了:“什么嘛。原来是用术法啊……那我也行啊。”
她不死心:“那你能一眨眼,卜算出十几天十几年后发生的事吗?你能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琢磨什么吗?”
江雪禾耐心:“我不能一眨眼就卜算出十几天十几年后的事,巫神宫的神女天官倒是有那种本事,你好奇的话,可以去问一问南姑娘。
“但我能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让我看看。”
他勾着她的下巴。
缇婴紧张兮兮,端正态度。
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江雪禾微微笑起来的面容:“你在想——师兄怎么这么笨这么没本事,和传说中的天道一定也不一样,说不定是哪里搞错了,他怎么竟然不能我想要什么,他就瞬间给我变出什么来呢?
“怎么不能我想摘月亮,就马上把月亮丢我怀里呢?”
江雪禾缓缓道:“为兄认真反省,确实本事不够,让小师妹失望了。”
缇婴脸一点点绯红。
在他悠悠缓缓、轻轻柔柔地说完时,她无地自容,大声哼他一哼。缇婴不肯给他看自己涨红的脸,钻入他怀抱,抱紧他脖颈。
她好像很喜欢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亲昵。
她又在他耳边撒娇起来了:“师兄,师兄……”
并没有特殊含义,只是想这样对他。
江雪禾喜欢她的依偎靠近,她没有距离的贴合。
这是只属于他的小姑娘的亲昵。
总有一日,他可以拥有她的。
她既喜欢好看的,又喜欢温柔的,还喜欢顺着她伺候她的。他都可以做到,他实在想要她的喜欢。
可是他心中在喜欢的同时,浮起一些忐忑不安。
他既不知自己解开咒后,能活多久。也不知情深几许,那“几许”落到何处,才是一个恰好的位置。
若他真的是缇婴口中的天道——江雪禾抬眸,看眼洞外的天幕,不知“天道”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一桩情爱中,能否有些优待?
……他求得不多,只是想陪她长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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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不去计较那仙人和魔女带来的烦恼了,她愿意和师兄和好,并且告诉师兄自己先前在做什么。
她带江雪禾出山洞,去古战场寻韦不应的墓碑,指着墓碑告诉江雪禾:“我先前在给他和柳轻眉牵红线……咦,我的红线呢?”
她瞪大眼睛。
旁边的江雪禾微微一僵。
缇婴松开他的手,跑去围着墓碑转,到处找她的“红线”。她回头看师兄平静安然的模样,便催促师兄帮她找。
缇婴指手画脚:“就是一根红颜色的发带,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我就这么一根,不会被风吹没了吧?那不行的啊,天地之间可讲契约了,我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的啊。”
她又茫然又生气,开始怀疑起是不是附近的妖怪看她的发带漂亮,给偷走了。
在缇婴都要对着空气咒骂时,江雪禾慢吞吞地伸手,递来一根绯红色发带:“……是这根吗?”
缇婴眨眼。
江雪禾别过脸,轻声解释:“不小心捡到的。”
缇婴狐疑看他一眼,心想怎么那么正好落到你手里,可是他也不至于贪她一根发带,大概确实是巧合吧。
缇婴便不计较,把发带拿回来,重新绑回去。
接着,江雪禾陪她一道去找柳轻眉的尸骨,用术法将那尸骨搬到此处下葬。
二人立在古战场中,寒风萧瑟,黄沙遍天,寂寥又孤零。
缇婴施法间,轻轻叹气:“韦不应的墓中没有尸骨,柳姑娘的尸骨无处安置。就这样放进来吧……也算是天道给你们的一线宽容吧。”
她说话间,在提起天道时,无意识地回头看一眼江雪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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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二人在山间过夜,陪着墓碑。
缇婴靠在江雪禾怀中睡,混混沌沌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两根没有边际、没有始终的红线在风中飘摇,她立在一片黑暗中,心中无比平静,好像认识那两根红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