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能解毒？”我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会死么？”
他没有即刻回答我，只是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肃起来，“有人追来了。”
第53章 机关
陆亦衍轻轻推开我，伸手将发簪拔了下来。
我认得这支乌木发簪，是他平素就戴着的，甚少离身，磨得已经有陈旧了，反倒有几分玉润的光泽。。
他将发簪底部轻轻一折，簪子从中折断，竟是中空的。他从中倒出了几粒赤黑色的药丸，一仰头吞了下去。
我看着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来不及问他吞下的是什么。
他闭上眼，调息片刻，睁开眼睛时，苍白的脸上起了一阵诡异的血色，仿佛瞬间恢复了精力，站了起来。
“你没事了？”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刚才吃的是解药？”
他并没有回答我，只说，“跟我来。”
我犹不放心，追问说，“你吃的是什么？”
宫廷内有些秘药，可以在短时间内激起人的潜力，只是对服用者而言，短暂地撑过一段时日，其反噬之力甚是可怕。这药放置在皇帝如此隐秘之处，危急之时才拿出来服用，只怕也会有“续命”功效。
他侧过头，无法克制地低低咳嗽，良久，终于平静下来，浅笑了一声，“无妨，不过是再支撑片刻。”
他这么一说，我便愈发的担忧，赶至他身前，逼问道，“你为什么忽然好转了？这药日后是不是会反噬？”
他并不搭理我，只是将手指放在唇间，示意我噤声。
周遭安静下来，屋外人声躁动，砰砰砰的敲门声极是刺耳。
我只觉得心惊胆战，用嘴型比了比，问皇帝，“怎么办？”
他拉着我走进厅堂。
厅堂内只放置了数把椅子，余下便是四根木制立柱，空荡荡的甚是简单。陆亦衍熟门熟路走至第二根立柱边，轻轻摁下了一个木榫接块。木柱往前缓缓旋开了一半，露出一间一人高的密室。
“进去。”他简单道。
原来他早就知道此处有密室，可以躲藏一阵，果然还是留有后手。我不由松了口气，闪身进了密室，又侧了侧身，给他空出些位置，示意他一起进来。
陆亦衍后退了半步，身形隐没在黑夜中。我瞧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却听他一字一句关照我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你不一起躲进来？”
他轻轻挣脱，修长的指尖在我的手上停驻了片刻，轻如蝉翼的冰凉一闪而逝，才摇头，淡声说，“他们只想要杀我。只要我在外面，没人会注意到你。”
我着急跨出了半步，抵住了木门，“不行——”
他反手按压住我的手臂，将我重新推回了密室中，轻声道，“阿樱，你刚才答应了我什么？”
我一时语塞，想要反驳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砰的一声，大门被踹碎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陆亦衍忽而迅捷地在我胸口点了一指，我顿时浑身酸软，无法再反抗他，贴着木柱，缓缓坐倒。
他的声音沉沉，“记住我说的，不要出来。”
木柱合上了，其实周遭本就是在暗夜之中，可我仿佛看到了最后一丝光亮渐渐在我眼前消失，瞬间坠入了深海，情绪在一点点地往下沉。但是心脏却在剧烈的跳动，一下一下，如同擂鼓，几乎要跳出喉咙。
黑暗放大了我的感官与情绪，外面有着纷杂的脚步声，兵器交杂的声音……我不敢去想，一旦这个门打开，将会看到什么。
满地鲜血与尸体，或许我要在其中一个个地去翻寻陆亦衍的所在。
我打了个寒颤，想象中的可怕场景让时光变得异常的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四肢的酸软渐次消失，我终于可以慢慢站起来，木柱的门也打开了。
空气中有浓厚的血腥味。
月色如雪，院落中有五六具尸体交错重叠在地上，血流了满地，每踩上一脚，鞋底就有滑腻之感。我顾不上别的，一具具去翻动尸体。
每看清一张脸，我便拨开去寻下一个。
虽是短短片刻，恐惧与忐忑却周而复始。
直到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庭院一角传来。
“别找了，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甚至还带了些沙哑，传入我的耳中，却宛如仙乐。
陆亦衍活着！
他就坐在庭院的游廊下，一手驻着剑，斜斜靠在廊柱上。
我甚至不等他对我说第二句话，已经冲到他身边，用力抱住了他。
他的心脏还在稳稳的跳动着，炽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边。
我用这样的方式，确定他还活着。
他回抱我的手，渐渐滑到了我的双臂，将我轻轻推开数寸的距离，温柔的笑了，“我答应过你，不会死。”
我借着月光打量他，脸颊上诡异的潮红已经褪去了，苍白如雪，连双唇都丝毫没有血色，只有双眸璨璨如星，凝视着我。
他的指尖微凉，擦过我的脸颊，略有些粗粝，又因为带着血迹，有些粘腻。
如同此刻，我们死里逃生，还带着些不切实际的真实感。
我回头去看满地的尸体，“你怎么做到的？”
他沉默片刻，微微抬头，望向夜空，轻声说，“是机关。”
我才注意到，那些尸体身上，歪歪扭扭插着许多箭支，应是从庭院四周飞射而来。
我恍然大悟，却又愈发的困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机关？”
皇帝并不即刻回答我，许久，声音有些悠远，依稀带着往事，淡漠地笑了笑，眼神冰凉，“我一直在想，当年老师的府上，有这些机关就好了。”
屋外马蹄声起落。
这一次，不需要他提醒我，连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又一批刺客赶来，我和他不会再有生还的机会了。
我的喉头发涩，却笑了笑，道，“这次你可不能再把我藏起来了。”
陆亦衍脸上并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只是摇了摇头，轻轻将我拉到了身后。
一群人的脚步声轻盈而急切，火把的光亮凌乱，白敛带着藏器卫冲进院落，看到皇帝和我，整齐划一地跪倒成一片。
白敛深深低头，惶急道，“属下救驾来迟。”
陆亦衍轻声道，“起来吧。”
白敛抢上一步，扶住了皇帝的胳膊，焦急道，“陛下，你伤势如何？”
我忍不住道，“大统领，陛下中了毒，你快看看！”
白敛微微一凛，脱口而出，“陛下，怎么会——”
皇帝深深看了我一眼，才对白敛道，“护好皇后周全。”
白敛道了一声“是”。
皇帝方才放心地点点头，原本绷紧的表情倏然间放松了，仿佛长弓折断，弓弦松弛——重重咳出了一口血，闭上了眼睛。
第54章 无尽寿
陆亦衍额角渗出汗珠，脸色红如赤潮，身子却仿佛怕冷一般，在轻微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