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辽阔的宫殿中，夜虫悄鸣，或近或远，亦有错落脚步声。
却仿佛更幽静了。
我觉得这样站着有些累，便微微弯了身子，支在美人靠上，认真地解释。
“并不用我推他。”我微微笑了笑，“他不独是我一人的，也是崔氏、杨氏的，将来也会是凤箫的。”
小月瞧出我心绪复杂，并没有再同我争辩，只静静陪着我。
我发了许久的呆，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件事你记着，往后若是我不在，你千万别同皇帝单独呆在一处。”
她没答应。
我怕这小丫头懵懵懂懂，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只好说得明白些，“皇帝若是一时急色，我不在自然就救不了你，就算我事后去找算账，那也是你吃亏了。”顿了顿，回头，“听到没——”
皇帝竟悄无声息地站在小月原先的位置，一张英俊的脸如覆冰霜，黑亮的眸子如同簇着两团火花，怒意几乎要将我吞了。
“在你心里，朕就这么不堪？”皇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额头上的青筋半隐半现。
第30章 小食
我有些傻眼，完全不晓得皇帝怎么会出现在我背后。两位贵人不是正陪着他用晚膳么？还有小月呢？怎么也不提醒我？
看见我瞠目结舌的样子，皇帝怒意更盛，上前一步，几乎要逼近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腰撞到了身后的栏杆，又因为竭力想要躲开他，半个身子都在往后仰，慌乱之际，只好双手反撑在栏杆上，脱口而出，“那些屋子是做什么用的？”
皇帝暴怒的神色尚未消逝，闻言一怔，狰狞表情未退，“什么？”
我定了定神，指了指偏殿方向，“中昭殿备了不少屋子，我进去瞧了，都是供人过夜的。陛下，你自己说，是做什么用的，难道不是——”我顿了顿，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轻轻咳嗽了一声，“陛下，其实……”
皇帝难得的，竟然没有反驳我，只是瞧着有些愣神，凶神恶煞之气也转眼间消散了。月色之下，他的眉眼竟有片刻的怅然，一闪而逝，又恢复了平静。
“臣妾素来不喜斤斤计较，中昭殿中这么多宫人，陛下若是有喜欢的临幸了也没什么，该给的名分就给吧。”我轻轻叹口气，其实这些姑娘们也是和我差不多年纪，甚至比我都还小些，却远没有我当年在九鹿寺的机缘，受了委屈，只怕也只能忍下了。
皇帝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气，又俯身盯着我，“皇后这是想要日后在史书上留下个贤惠的名声？”
他的语气很平淡，又带了些嘲讽的意味，我听出来了，便有些恼怒，冷笑道，“那是自然。臣妾背后没人撑腰，就算想做妒妇，只怕也不能。”
皇帝闻言，又向我贴近了一些，深色眸中仿佛淬出了焰火，“朕还不算是么？”
他的声音很有些蛊惑，可惜，我同他相处的时间长了，也渐渐能咂摸出他的秉性，便微微抿了唇，没有接话。
皇帝的手抬了抬，似乎是想要触碰我，我下意识地偏闪了一下。他的手便顿在了我的鬓边，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那些屋子不是给朕临幸宫女用的。”
我怔了怔。
“朝中大臣们有要事商议，夜深之时，宫门又落了钥，朕有时候会让他们在此住下。”
我终究还是疑惑，“可我看到那间屋子，分明是女人住的……”
他有些不耐烦，却耐着性子解释，“遇到了军情要事，也有嫔妃住在那里。”
我恍然大悟，这倒是说得通，但是……我怎么从来没听宫中嫔妃提起过？我还要再问，却见皇帝的脸色已有些不好了，径直打断了我，“你若不信，下次自己去问。”
“臣妾当然信。”我笑着说，“有这样的屋子，怎么不早说？”
皇帝看我一眼，“怎么？”
“臣妾在中昭殿陪了陛下几日，越发觉得陛下日理万机，想着自己该当为后宫表率，这小黑屋嘛，也该住一住。”我心中打定主意，离皇帝远点，这个理由总合情合理吧。
皇帝接口，“一日。”
“什么？”
“我说你统共就陪了一日，就嫌累了？”皇帝似笑非笑看着我，“这短短一日间，不仅踢了朕一脚，还在背后编排谣言诽谤朕。你想去小黑屋？休想！”
我就知道他心眼甚小，此事决不能就此善了，我拿团扇半遮了脸，顾左右找了旁的话头，“两位贵人是伺候得不合陛下心意吗？怎的陛下这么快就出来了？”
皇帝却不答，反倒一把夺了我手中的团扇，端详了片刻。
我便讨好说，“你看看，这是杨家妹妹画的，好看极了！比之宫中的画师也不输呢！”
皇帝嗤笑一声，重将扇子扔回给我，“拿着朕这么多东西去做人情，就为了换这？”
“杨家妹妹不是当日陛下亲自看中的么？”我不由抱怨，“赠些画画的器具罢了，陛下难不成还要臣妾反悔收回？”
皇帝笑了笑，“朕又不是这个意思。”顿了顿，“你饿不饿？”
我当然有些饿，但他既这么问，我便摇头道，“臣妾说了，不饿，只有些困了。”
“行吧，看来皇后同宫外买来的炒饼丝和卤鹅掌无缘。”皇帝点点头，“你自去休息吧。”
我脱口而出：“陛下说的该不会是三元楼的炒饼丝和鹅掌吧？”
“正是。”
“怎么回事？我好像又突然饿了。”我厚着脸皮站着没动，“前两天去三元楼大闹了一场，害得我想吃的都没吃到呢。”
皇帝含笑看着我，“可要叫上两位贵人一起？”
“算了吧。”我当机立断，“外头民间的东西，我虽喜欢，但两位妹妹未必吃得惯。山猪吃不了细糠，还是我们自己吃吧。”
皇帝沉默看了我一眼。
我才察觉一时口误，干笑着问，“陛下，要不就臣妾独享一回？”
皇帝冷哼了一声，负手走在了前头，“朕便同你一道做次山猪吧。”
第31章 凌月
我眼巴巴地跟着皇帝走到殿门口，周平带着内侍们等着了，旋即奉上了托盘和，皇帝随手接了上头的小包裹，微微扬了下巴，周平便带人退下了。
“我差点忘了，两位妹妹呢？”我停下脚步，“不会还饿着肚子等着吧？”
“打发她们走了。”皇帝斜睨我一眼，“皇后，什么时候你才能多关心关心朕？”
我一时语塞。
“今日到现在，你关心了朕用膳没有？”
“陛下若是不用膳，大总管也不许呀。”我笑嘻嘻道，“可宫中的女孩子不一样，假使没有陛下的恩宠，若是我再不关心些，孤零零的可怎么过日子呀？”
皇帝凝神看着我，欲言又止，许久方道，“你呢？饿了吧？”
我热切的眼神便射向皇帝手中的包裹，可皇帝牵了我的手，“朕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万万没想到，中昭殿的后头，倚着柱子，竟然有架小木梯，爬上去便是宫殿顶。皇帝站在梯子上头，俯身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