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沉，这个瞬间，竟有些后悔。若是我留在街市，陆亦衍总能找到我的。哪怕回宫里被各种规矩关着，也胜过被贼人欺辱啊！我打了个寒颤，若真是被欺辱了，还不如死了来得干净。
那只手却松开了，随即是一声惨叫。
我大着胆子往后看了一眼。
陆亦衍挡在了我和那群歹人中间。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莫名觉得寒气森森。
他站在我身前，声音低沉又蕴着怒气，虽未回头，却是对我说的，“没事吧？”
“没事。”我躲在他背后，一下子安心了，有恃无恐起来，“快，快揍他们！”
陆亦衍愣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严霜似的表情消融了一些，略带着无奈，“那你闪开点。”
我使劲点头，退开几步。
陆亦衍转头看着他们，声音平淡无波，“天子脚下，胆敢调戏妇女，你们自行去京兆尹府认罪吧。”
那群歹人互视两眼，哈哈大笑起来，一人指了那醉汉道，“知道他是谁吗？还京兆尹府？！京兆尹见了面还得礼让三分！”顿了顿，又道，“你若是识相，把小娘子让出来，往后有你的好处。”
我不由大怒，正要说话，陆亦衍淡淡道，“你确定要自报家门？”
话音未落，说话那人便已经被扇了两巴掌，吐出一口血和好几颗牙齿。
我大声叫好，拍手狐假虎威，“谁稀罕知道你们是谁！”
陆亦衍回头看我一眼，“让你站远点。”
寒光一闪，一个人拔了匕首出来就要偷袭。
“夫君小心！”我脱口而出，毕竟他赤手空拳的，可没武器。
陆亦衍对我笑了笑，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格开，轻巧地将匕首夺了过来。他有武器在手，对付那群歹人便愈发轻松。只听啊啊啊啊声不绝，血光四溅，那些人纷纷倒地，只有一个趁乱逃跑了。
“还有一个！”我指着前方，跃跃欲试地想追。
陆亦衍拉住我，“行了。他逃不了的。”
我找到最先调戏我的歹人，狠狠踹了一脚，“武功这么差，还来调戏民女，要和我夫君比？！什么玩意儿！”
陆亦衍伤他最狠，手指都切了三根下来，他躺在地上不住呻吟，“饶命啊！我不敢了！”
我又踹他一脚，“哼，求饶的话留着去牢里说吧！”
踹完还不解气，地上的人一人追加一脚，直到陆亦衍上前拉着我的手，我才作罢。
“走吧。”他拉着我走出小巷。
我回头张望，“那些人呢？就这么不管了吗？”
陆亦衍轻声道，“你放心，会有人来收拾的。”
我走回人群中，从未觉得这人群的喧闹如此令人觉得幸福和安心。
陆亦衍牢牢扣着我的十指，走在我身侧，我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轻声叫他，“喂。”
他看我一眼。
我声音放得轻软，有些心虚，“我走丢了。你要罚我吗？”
他不做声，可眼角有些笑意。
我顿时觉得不妙，“你不会真的要我陪太后去抄经吧？”我想讨价还价，“要不然我还是留在九鹿寺好了——”
“不会。”他很快回答我。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我，眼眸深沉又宁静。
街道两边的灯笼温暖柔和，他微微低头，伸手将我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慢慢地说，“是我的错，我没看好你。”
他的眉宇好看得有些过分，难得还带着一丝不安，仿佛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的呼吸竟有片刻凝滞了……其实，我才是想要逃的那个。
明明是他救了我。
我微微咬了咬唇，努力掩饰内心的愧疚，“不，不怪你。”
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颊，笑意深了一些，“你没事就好。”顿了顿，“咱们看杂戏去。”
他惯常懂我的心思，这样一说，我便立刻高兴起来，“好啊。”
他牵着我前边的戏台走去，我好奇追问，“刚才那个什么人啊？这么嚣张。”
他连想都懒得想，不答反问，“再嚣张十倍百倍又如何？你难道害怕？”
我一愣。
他便续说，“……毕竟有夫君给你撑腰。”
他随口这么一说，我就莫名地开心起来，比偷偷溜出来玩开心，比看十场杂戏开心。
戏台在朱雀大街的尽头，被喧嚣的人群一圈圈围着。陆亦衍带着我上了三元楼，也不知何时已经订下了视野最好的包厢，坐在里头，对面的戏台看得一清二楚。
胡人在台上旋转飞舞，还有矮小的侏儒蹦来蹦去，热闹非凡。我迫不及待地坐下，看得正眼花缭乱，一个长满大胡子的男人忽然就喷出了一团火。
我吓了一跳，明明距离很远，但也忍不住往后一仰。我瞧得高兴，便回头看他一眼，笑着说，“你快看呀——”
他的脸色却不是先前那样带着笑意的温柔，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迟疑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安。
“我们是在宣武路走散的。”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若是顺着人流找我，你会回到朱雀街；若是想回九鹿寺，你该往回走。可你为何会在青龙大街附近？”
我愕然，断断没想到，他心思缜密，竟还记着这个。
第19章 演戏
若是刚才遇到时问我，或许我还能找个理由出来，可此刻感动过，也高兴过，是我最放松的时刻，我张口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并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逼近我，眸色中蕴含风雷，“皇后，莫不是因为青龙大街的城门往来行人最多，最好混出城去么？”
我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完了。
不用亲口承认，看到我这会儿痴傻的表情，他也会知道自己没猜错。果然，他的眉头皱起来，眼神中锋刃几乎要出鞘，下一瞬就要割到我身上了。
我一颗心砰砰跳起来，正纠结咬死不认还是坦白从宽。恰在那时，对面的戏台上竟也炸了声雷响，旋即绽开了一朵大大的焰火。我惊了一惊，顺势回头望去，一个念头忽然闪过。眼看他的雷霆之火要烧到身上，也顾不了许多了。
转过头的时候，我的表情如同泼妇一般，歇斯底里道，“是啊陆亦衍，我就是要出城去，永远永远不见你！”
他一愣，秀挺的眉皱起来。
我扑上去扯他衣服，拿手指掐他，眼泪盈盈，“我不在宫里，你就当我死了么！前几日宫内法会，母后让我妹妹去作陪，是什么意思？！”
他薄唇微微一动，眼神中又渐渐有了笑意，低声道，“皇后，我以为你不在意。”
常人三妻四妾尚且宅院不宁，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我若一个个的去计较，只怕早就气死了。可这会儿不就得装出在乎的样子么？我暴躁道，“我若是在意多些，岂不是逼死自己？！”
风雷之色尽敛，皇帝薄唇修目，竟尔神采飞扬地笑了笑，甚至还想伸手摸一摸我的脸颊，“你是为了这个在和我赌气么？我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