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还玉京(57)

惟明恍然道:“是康王的人?”

方天宠道:“不错,康王殿下只要小小地出一点力,略作遮掩,我就能为他除去登基路上的一大块绊脚石,这岂不是一桩非常划算的买卖?”

“端王殿下,你的东西根本就到不了御前。你和你的人也是一样,只能在黄泉下相会了。”

“不过殿下不必担心,等你死后,我会如实上报朝廷,端王殿下和随行官员在梁州微服查案时不幸被海盗掳去,为免被海盗挟持作为向朝廷勒索的筹码,慨然自尽殉国。而梁州长史赵怀英亦因护卫不力,畏罪自尽身亡。”

惟明笑道:“若本王双手能动,定然要为都督这个精彩的故事鼓掌喝彩。我猜接下来都督还要以本王之死鼓舞士气,怀着一腔悲愤率军追击海盗,并顺利将其全歼,再向朝廷报一次大功,对不对?”

他感叹道:“都督岂止是把海盗玩弄于鼓掌之中,简直是如臂使指,海盗比你亲生儿子都听话吧?乍一看都快要分不清谁才是海盗了。”

方天宠回以假笑:“端王殿下是聪明人,只可惜太聪明了,反而叫人畏惧,所以说有的时候人还是愚钝一些的好。”

“不过有时候太愚钝了真的很耽误事。”惟明道,“就比如你,方都督。”

方天宠:“什么意思?”

惟明唇角微翘:“是谁告诉你,本王的东西送不到御前?你以为背靠着康王这棵大树就能乘凉,那你知道本王背后的靠山是谁吗?”

方天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冷冷斥道:“端王殿下,死到临头何必强逞意气,别说靠山,就算是皇帝亲至,此刻也救不了你了!”

话音未落,漆黑天幕上骤然掠过一道耀目光辉,金红流光如一团火球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擦着方天宠的鼻尖,轰然落在他与惟明之间。

方天宠活了四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场面,当即吓得向后一仰,摔坐在地。

光芒落地瞬间如火尽烟消,显现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形。来人黑衣白发,眉目如画,面容似霜,生得极美而神情极冷,未尽光芒在他手中收束成一柄刃色暗红的长剑,犹如一尊趁夜色降临的杀神。

所有亲兵同时拔剑:“什么人!”

刹那间所有人眼前无差别地一片全白,磅礴剑光照亮了半边夜空,紧接着无数断剑噼里啪啦地掉在船板上,混乱中只听到端王带着阻拦的意味,又低又急地喊了一声:“迟莲!”

等视线恢复,亲兵们双眼发花,滑稽地举着半截断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黑衣人的手腕轻轻一别,横剑挡在惟明面前。

剑身倒映的幢幢火光被薄刃紧压成一线,如水般顺滑地落至剑尖,凝结成一星森然闪烁的寒光。

他连头都不曾低一分,只半垂着眼帘,周身上下的冷冽杀意与轻慢之意毫不收敛,盯着方天宠问:“你刚才说,谁死到临头了?”

作者有话说:

大国师堂堂登场!

第37章 幻中身(十二)

广袤海面下暗潮涌动, 只能听得见连绵不绝的海浪和风声。放眼望去,四下里皆是茫茫,一弯残月如钩, 正是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好天气。一时间甲板上众人噤若寒蝉, 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放轻, 生怕哪口气喘得不对,就会被眼前这位杀神一剑捅穿。

无人敢上前, 方天宠又被他逼凌得站不起身,只得半仰着颤巍巍地问:“足下何人?”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那锋锐逼人的长剑便从惟明眼前移开, 点住了他的喉头。即便是在起伏摇晃的行船上, 那人的手也是稳如泰山, 分毫不晃, 就像他的声音一样不疾不徐——

“紫霄院,迟莲。”

当今圣上深为倚重的大国师,即便是方天宠这样常年在外的将领也听说过他的名号。方天宠心里当即一突, 面上却还强撑着镇定,色厉内荏地道:“大国师深夜驾临,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不知有什么指教……”

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呻吟打断,迟莲身后的端王殿下拖着嗓音道:“啊, 手麻了,有没有人先给本王松个绑?”

又一道青光划过夜空, 噌地落在甲板上, 幻化出归珩的身形, 十分殷勤地凑了上来:“我来我来, 我来给殿下松绑。”

惟明:“……”

他借着松绑的空隙低声骂归珩:“你还有脸来, 怎么把这个祖宗给请出来了?!”

归珩简直冤得要跳海,也悄声回道:“殿下是第一天认识他吗,那头驴是我一个人能拉住的?您千算万算把自己算进了敌人老窝里,怎么就没算到他会杀过来?”

惟明特地叮嘱过归珩,要他把那红盒交给迟莲,由他设法保护,待找齐口供后一道交给皇帝。这样一来是防备有人下手抢夺,二来也能将迟莲稳在京城,他在梁州就可以放开手脚作点小死了。

其实这件案子刨去一船人蹊跷身死的那部分,剩下的全是凡人间的勾心斗角,如果依靠仙力法术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根本不需要他以身犯险。但惟明一直不想让迟莲和归珩卷入太深,也是因为二人话中只言片语都流露出过同一个意思:神仙不能随便干涉凡间事,重则招致天劫;而杀害凡人即是堕魔之始,更是不可触犯的铁律。

归珩好歹还是供职天庭的正经神仙,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迟莲可是为了苍泽帝君都叛出白玉京了,要是惟明折在凡人手中,谁知道这祖宗一怒之下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俩自以为说的很小声,实际全顺着风一字不落地灌进了迟莲耳朵里。方天宠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昳丽冰冷的脸上掠过一丝隐忍神色,眉头抽动了两下,听见迟莲冷然答道:“你豢养刺客,公然挟持皇子,谋图不轨,还何必再问我的来意?”

惟明冷不丁又喊:“啊,腿麻了,有没有人扶本王一把?”

归珩忙道:“我扶着殿下!”

迟莲:“……”

惟明被归珩像拖大包一样从地上搀起来,糟心地看了一眼这个没眼色的逆子,一边拿胳膊肘往外怼他,一边按着太阳穴柔弱地道:“啊,麻药闻多了,头好晕,有没有人给本王靠靠?”

归珩:“殿下靠着我……”

迟莲:“……”

惟明一扭头,目光瞬如冷刀,冷厉地从归珩脸上刮过去,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再敢拆我的台,从今以后你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归珩后颈皮一紧,立马讪讪地松开了手。惟明顺势脚下一软,身体一歪,犹如玉山将倾,踉踉跄跄地朝前倒去。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堪称碰瓷,迟莲背对着他,后脑勺也没长眼睛,却像演练过八百遍那么熟悉似的,在他倒下的瞬间回手一抄,衣袖飒然飘飞,稳稳地将他接进了怀里。

光凭坠落的力道迟莲就知道惟明真是没留后着,他要是没伸手,这祖宗就真敢把自己摔到地上去,不由得气结,低低地斥了一句:“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