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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天(85)

因为若是我为元妃所处,也一定会这么做,机会不盯紧,便不知道未来还是不是再有机遇。何况这借口万无一失,华瑞莹不能再生,若是膝下没个一儿半女,这后宫还能安坐几时?到时候用不着皇后下手,她自己就渐慢破败。那元妃尚未形成火候,又怎么能让这么大一棵头顶树轰然倒塌?一面讨好了华瑞莹,还非常巧妙的合了父亲的心思,又能扳我一城,一举三得,她稳赚不亏。

我冷笑,一只彩凤步摇,捏在手中,微微一晃,流苏轻碰,脆响动听:“看吧,这次她算计我,也会有人替我挡回这一道。以为华家就是依靠?我看她还能靠着多久。”

“娘娘,接下来……”

“让元妃多开心几日,长生这一去蕊心宫,皇后那里自然也有耳目消息,不难猜得出谁暗里下的主意,多行不义必自毙,待看元妃如何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人焉能放过这么心计的姐妹,怎么会。”

刘东似乎明白,幡然醒悟:“娘娘上次说道,看吉嫔嘴里还能咬出谁来,难道是元妃?”

我撩眼,眉目眼角笑意盈盈:“皇后盯着元妃可不是一日两日,她的心思,还不是处处避着华瑞莹,生怕皇上发觉姚家与华家之争,与我,又是失了长生,又被天仃所害,吉嫔偷我病志录,我自然是于此无关。试问宫里还有谁可嫁祸?攻华家,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元妃身后的江家,吉嫔这一次咬出的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娘娘妙算。”

“这世间的人都是凡人,没什么妙算神机,仔细思索前因后果,若是能算对了人心,接下来的所为,也就不难猜得出。后宫倾轧,环环相扣,无不是踩着彼此攀升,排除异己,打消结营,又有何难猜?”

“娘娘说的极是,待他日娘娘步步高升,可只手后宫之天,不怕小公主回不到您身边来。所以娘娘切勿太过担忧,养好身子,韬光养晦,养精蓄锐。”

我深吸一口气,冷言笃定:“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走长生,便是那人是万万人之上的那一个,也不可。长生不会久去,迟早会回到我身边。”

我坚信如此,女人成为母亲,就意味着,可以遮风挡雨,甚至如男人般,顶天立地,不为别的,只为身下幼小骨肉。此时的我,心坚无比,有了目标,总比茫然更能让人精神百倍。

回想今日与凤宜玶那一番话,心里也算安慰不少,便是被人说作卑鄙,那也无妨,在这后宫,情爱救赎不了我的低微,伟大与崇高也拯救不了我无势,又有谁的手段就光明正大?那我何须思考那么多。

我细细给长生刮掉头上的胎毛,希望她日后能长出一头,如墨般的黑发,等到那时候,我也许就会给她梳发髻,装扮的可爱纤巧,看她笑语嫣然。

两日后,捷报送至御清殿,凤御煊第一时间来兰宸殿报喜,我的笑凝在嘴角,心中却是一半苦,一半甜。哥哥回来了,受了一身的伤,却留下一条命,正赶往京城。凤御煊下令乔征前去落水外驻守,连同父亲与江家父子,都跟着哥哥一起回京。

朝夕之间,间距极短,我以正常方式度过我与长生一起的最后一日,喂她吃药,哄她睡觉,只有这般往常,我才能安稳下心思,一步步走好我谋划的前路。

元宵节又至,宫中灯火通明,今日是哥哥进京之日,因为伤势严重,直接送与驸马府修养,凤御煊只召见了父亲与江家父子。

傍晚时分,蕊心宫来了人,我早已将长生收拾一新,命邀月将往日长生喜欢的玩具,穿的衣着,包的被褥,甚至是喝药的青花瓷碗一一打点好。

未曾想到,华瑞莹竟然亲自前往,今日神态,稍有不同,不似我曾想到的尖锐得意,而是十分淡然:“蓅姜放心,当日我曾说过,待长生甚比亲生,你若想看,尽管来看,我不阻拦。”

我委委一拜:“至此,长生就交给姐姐照看,劳您费心。”

“不必如此,你的孩子,也算是我的孩子。宫里有许绍看着,不会生事,你可放心。”

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而去,带走了长生,也掏空了我的心。突然之间,甚觉这冰冷宫殿异常萧条空旷,念由心生,这话当真如此。

“娘娘节哀。”奴婢奴才跪了一地,神色哀寂,看得我心头也是一震。这就是弱势的下场,任人欺凌,眼睁睁看着,身无一物,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罢了,莫要再提及此事,我不想听。”我折身走进里间,身心俱疲,倚在榻上,望着那微弱摇曳的烛火,愣愣发呆。

输,不会输得一败涂地,赢,亦不会赢得天长地久,只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一朝一夕而已,既然如此,我何愁没有翻身之日?

54.拨弄

木桶之上,水雾氤氲,被纱帐拢在其中,就似置身于九重天外,不似在人间。水很热,烫得皮肤发红,有些微微刺痛,我倚在边缘,望着水中浮着的药草花瓣,不发一言。

“娘娘,水还温着吗?要不要再去让刘东烧一些送来。”

“邀月,拿点酒过来。”

邀月迟疑,终是转身出去了,半刻,去而复归,手里端着银盘,上面有一只玲珑琉璃高颈壶,一只瑰彩琉璃盏。

“娘娘,坐蓐期不能多喝,您少喝一点。”

纱帐被撩起,银盘送入,房间又恢复冷清一片。斟满一杯,我不犹豫,仰头饮尽,酒精,呛得我整个喉咙火烧一样,眼眶也被灼红了,酸胀,疼痛。

一杯,两杯,三杯,烈酒下肚,似乎畅意不少,人不似之前崩那么紧,游走崩溃边缘。我狠狠屏住呼吸,任凭木桶中的水把我彻底淹没。

我似乎在哭泣,周遭的水那么热,却没有我的眼泪温度更炙,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颤抖隐忍,可堪我停留之处,究竟在哪里?只觉得身无一物,两手空空,连自己都可怜自己。

“娘娘,娘娘。”

我坐起身,背靠在木桶边,水滴淋漓,蜿蜒而下,划过皮肤,就是一道凉。眼依旧酸涩,药汤滑进眼眶,又酸又辣。眼前朦胧,我用力眨眼,方才清晰,生怕被看出破绽,只好遏住喉咙,稳了稳神,轻声问:“什么事情,不得片刻安宁。”

邀月恭顺道:“娘娘,刘东在外面,说是有重要事情要禀报您。”

“你唤他进来,让他在屏风后面候着。”

“奴婢这就去唤他。”

不知是水热的缘故,抑或是酒精的缘故,头脑昏沉,安静的阖上眼,水汽如浓雾,我略有喘息,听着心跳声几乎要跃出胸膛,身体越发轻飘。

“娘娘,刚刚得到的消息,张允死了。”

我嘴角不断上扬,像是月弯,留有好看的弧度。

“剩下那一人呢?”

“禀娘娘,处理干净了,出了宫之后才动的手,不曾留下痕迹。”

我缓缓睁眼:“做得好,本宫自然有赏,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