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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回头草(55)

第40章

昏黄的灯光照着老旧的墙壁,怎么瞅怎么一派沉寂。现在这光景,有谁能相信刚刚这儿还唱着一出四方混战的大戏来着。事实真是多变啊,一会儿他说要搬,一会儿我说要走,结果没想到风起云涌的几分钟之后,没放话要走的人都走了,我俩却跟这儿杵着相对无语。

过了老久,周慕辰的声音才又低低的响了起来:“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我望着天花板上的那个灯泡,脑子里闪现出那一晚上我最后记得的那个车灯。还好那时候开过来的是辆板桑,要是好死不死正赶上旁边那工地的运输卡车,我估计到场就交代在那儿了,毫无痛苦的,不带走一片云彩的……

“说话!”周慕辰的声音忽然猛烈了,吓得我一哆嗦,连那灯光什么样儿也忘了。

“你别听小四瞎说,我腿这个事儿吧其实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在大马路上走神来着……”我真觉得那事跟谁都没有关系,真的。一个事的因果关系不能扯得太远,就像我成不了音乐家也不能怪家里买不起钢琴,小四总嫁不出去也不能怨她爸妈把她生得这么能闹腾。但凡我自己那时候长点脑子,别说是被周慕辰拒绝了,就是被他那啥了(我真是想得美……),我也能身轻如燕见车就闪。所以跟周慕辰没关系,跟齐达也没关系,那只是我这么多年缺心眼加倒霉催的一个总爆发。

“这么说,真有这事?”周慕辰的声音有些沙哑,磨得我心尖尖上都在发涩。“就在我……对你说了那些话的那天?”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艰难的点点头。

半晌之后,周慕辰低低的说:“央晓,告诉我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两分钟之后,我和周慕辰正襟危坐,开始了六年以来,哦不,应该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促膝长谈。席间并没有爆发出时而激动时而热情的欢声笑语,但是却和谐得不行,因为在叙述整个过程里,就我一个人有声响。

我说完了我跟齐达那平淡如水的高中和大一生活,说完了表白前一晚那场莫名其妙的被表白,说完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午夜被揍,说完了那一整晚的医院惊魂,然后,便是我的那场劫数。

周慕辰一直静静的听着,单看他的样子,我真会觉得他其实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脸色平静得好像只是在发呆。只是交叉着放在他膝盖上的那双手指关节却不是很那么对劲儿,也不知道他到底使着多大力气在掐自己的手,才能把手指掐成那种泛青的白色。

我觉得我说得并不十分有逻辑,很多时候说了一半发现说漏了,又倒回去补充,更多的时候絮絮叨叨了半天才想起来这跟主线其实没什么关系,一边生硬的打住一边悄悄的看周慕辰的脸色。但无论我是罗嗦还是断片,他都是那么静坐着,没有动静。

明明在说一段真实的往事,虽然有些混乱但没有虚构一个字,可心里却好像我正在编着一段旷世奇谎,没有逻辑且毫不合理。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想问,世界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如果有人到我面前支支吾吾的说上这么一大段,我也不会觉得她说的是真话,更何况,还要拿这样的鬼话去说服周慕辰。

在艰难的说完他放下那段话离开之后,我终于说不下去了。说不出口,也不太愿意去想。

就这么生生的顿住,却也没得到任何反馈或质疑。空气里静得让人很不安,甚至于有些烦躁,几分钟就像过了几个钟头。我稍稍侧过脸去,那张脸上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我叹了口气,低低的说:“我知道这些事是有那么点牵强,你要不信我也……”

身体猛的被一个力道狠狠的包裹住,肩膀上那个把我按向他身体的手臂,压得我实在有些喘不过来气。要不是周慕辰低沉的声音说着那些话,我真以为他其实是打算把我这不省事的祸害捂死过去。但他却带着让我想哭的颤抖说:“央晓,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挣扎着从他温热的怀抱里挤出一个鼻子,不无哀伤的想着我果然没有言情女主的潜质,连这传说中很**的拥抱,我也只感受到了自己那股不甘被憋死的求生欲分外强烈,从而根本无法做娇羞不语状默默依偎在他怀里感受这暴力美学下的浓情蜜意。

这世上总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为什么。比如为什么那个晚上我会脑子一抽说了那句根本没必要的谎话,又比如为什么我这么多年还能念着一张几乎从来没对我笑过的冰山脸甘之如饴,再比如为什么我没有告诉他我出门就被车撞差点就跨入了敬爱的张海迪姐姐的行列。“那时候好像我俩刚决裂来着吧,都决裂了我还怎么告诉你。”我苦笑,却不敢说得声儿太大,免得破坏了这貌似很严肃的场景。

靠着的那个身子好像忽然被抽走了魂,一动不动的,虽然还有些温度,但我已经僵硬的脖子实在无法再扭动着去看一眼他的表情。或许他正在思考我现在说的话到底有没有点可信度,或许他正脑补着我躺地上血肉模糊状……不过无论他在想什么,这种时候,沉默最好。

“我找过你。”周慕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低低的,相比起我那段不着调的陈述,他就像是探索里的解说员,就算说着2012是真的也能立马让人心悦诚服。“我说了那些,自己也很后悔……离校之后,我挣扎了几天,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都是关机。”

我艰难的呼吸着,隐约想起来我在车祸后烧得迷迷糊糊的日子里,从来没有开过机。

“我以为你回老家过暑假,开学之后自然会回来。但是等开学我到学校去找你时,却又听说你招来了一帮社会流氓,把学校搞的乌烟瘴气,还说你人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开学都没有回来报道。我想找唐汶欢问问怎么回事,但她一开学就去了美国交流,我根本联系不上她……央晓,你知道我那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颤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回了句:“什么?”

周慕辰的手臂陡然环得更紧了几分,“我觉得我自己真傻!竟然亲眼看到那些,还想着要帮你开脱。明明大家都在说着你是如何社会关系混乱不知检点招惹是非,我还是放不下。你不会明白我有多厌恶欺骗,所以在感情上我很吝啬,宁愿不要朋友不要爱情,我也不想被人欺骗。但是我好不容易才想毫无保留的相信你,你却……央晓,我从来没有像那样不知所措,也摆脱不出来。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是在恨你,还是恨我自己。”

我说:“哦。”头枕在他肩膀的位置下面一片冰凉,原来我眼里滚落下来的东西快把他肩上的衣服给浸透了。心里只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回荡,时不时的撞击一下我的鼓膜,震得我本来就有些缺氧的脑子越发有点懵:央晓,你不亏了,你瞑目了。

“对不起。央晓,对不起,我怎么能这么混蛋……”周慕辰的唇间不断的飘出这几个字,让我本来努力的克制的情绪瞬间就像鲤鱼跃过了龙门,一发而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