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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回头草(29)

如果说那时周慕辰来找我,是因为我们之间还有点交情,更何况他那游戏刚卖了点钱我也算帮了不少忙不能立马就卸磨杀驴吧。那他现在会来找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般神话传说了,简直没有任何一点现实依据可以索引。

但那身影越来越近,在我排除了视力不好思维换乱脑子抽风出现幻觉等各个自身原因之后,那就只剩下那唯一不合理的外部原因了——那人,果然是周慕辰。

我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比怪味胡豆还五味杂陈的味道,激动中充斥着难以置信,欢喜中却又交杂着深深的忧伤。他是来找我的?

我缩进花园树下的阴影里,呆呆的看着他边环顾四周边前进,皱着的眉头里带着几分我实在不怎么熟悉的焦急。

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虽然离家还算近,但以家为中心发散出去也有无数个方向,他怎么就能精准无比的往这里来?还是说在我发呆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把这四周都转了一遍了。可无论怎么样,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原来只要他想找,我就可以那么容易被找到。

忽然又有点想哭。娘的,这一晚上怎么就孟姜女附体,还抽个没完没了了?

周慕辰已经进入了小花园的区域范围。我把身子缩得越发紧,喉头有些发苦,不管他是不是来找我的,我都不愿意他见到我现在这副德行。就算现在手里没镜子,我也能想象自己那样:双眼浮肿无神,头发盘根错节,活脱脱一落水版贞子。

让他走吧,就好像丫从来没来过!去恋爱吧,就好像咱第一天见识男人!这是小四第N次失恋时爆出的锦句,我想,我也是时候用它来自我洗脑了。

不过就在周慕辰转身准备离开时,我忽然打了一个响彻云霄的喷嚏。喷得自己都一个趔趄,差点没把眼珠子喷出去。

虽然我立刻用浴巾捂住了嘴,但周慕辰不是傻子,就算他是傻子,他也不是聋子。他循着我站立的方向,低低叫了一声:“央晓?”

我眼睛发烫,不想说话。

他等一会儿没有回应,就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在那儿,出来吧。”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从树荫里挪了出来。眼睛也不敢再望着他,讪讪的盯着地面“我,我只是在这里歇口气,一会儿我就去医院……”

“小四打了很多次电话找你。”他忽然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我的手机静静躺在他手心里。“你回个电话给她吧。”

我呼吸有些混乱的看着那只手,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拿。他出来找我,就是为了把手机拿给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手机却又呼啸大作起来。

周慕辰又把手往前伸了伸。优雅的脸上一派平静,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吸了口气,跑过去飞快的把手机抓过来,然后接起了电话。小四杀猪一般的声音就在那边叫起来了:“央晓,是你吗?”

我“嗯”了一声。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她才长长的一口气喷出来:“黄天菩萨啊吓死我了,你跑哪儿去了你!齐达打电话来说你连包都不要就跑了,他说从来没见过你那样子,把他吓得够呛,连电话都不敢给你打。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嚅嗫着说:“啊,就在家……这边。没什么事,你不是还工作着吗,赶紧去吧。”

小四吼着说:“还工什么作啊,俩小日本,刚来就要找酒吧,一脸下作样子。我本来就不待见他们,刚才找俩姑娘打发回酒店了。周慕辰不是说你手伤了吗?怎么搞的啊严不严重重?”

我抽了一口冷气:“你……你怎么……”斜眼看见周慕辰还站在旁边,忙转过身躯,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还给他打了?我不是告诉你要装不知道吗!”

小四说:“我哪儿敢劳他大驾啊。给你打了那么多次电话没人接,我就直接打你家电话了,结果是他接的。”

我有个猛的有个不好的预感:“你说什么了?”

小四砸吧了两下嘴,“倒也没说什么……不过他一跟我说你手伤自己跑去医院,我当时就有点急,就吼了他两句……”

果然,我心里顿时一片哇凉,“你吼啥了?”

小四干笑了两声,说:“我也是真急了,就冲他喊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大晚上跑去医院,而且你身上还一分钱没有的,要出了什么事你负责啊……”

我两眼一闭:完了完了!小四这厮自己的公关事业一片红火,却净给我的贫瘠的人际关系釜底抽薪啊!周慕辰哪儿是受得这种闲气的人,还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跟我算账,杀了我吧真是……

“现在你是到家了是吧?那我就放心了,我跟齐达说一声,让他明天给你送包。就这样了啊拜拜!”小四一口气说完也不等我反应就挂了电话。她冷静下来之后警觉性倒是出奇的高,估计是怕周慕辰跟她秋后算账所以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对着电话无语了一阵。想象着周慕辰在我身后一脸阴霾的样子,后脊梁生寒,竟然不敢转头。

周慕辰忽然在我背后轻咳两声,我腿一软,差点没有抱头蹿到林子里躲着再也不出来。可是,他却说:“喂,走吧。”

我略微侧头,斜眼瞄他:“去哪儿?”

周慕辰的脸上似乎有些无奈,他低低的说:“医院。”

一直到跟他一块迈入医院大门,让一个也不知近视多少度的值班医生将我的手包成一个粽子形状,我都还有些浑浑噩噩,不敢相信周慕辰竟然真的把我送来了医院。难道他是被小四那一句“出了事你负责啊”给震慑住了?当然,这个责任估计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我身上真一分钱没有,周慕辰很自然的全程付了款。我很奇怪他那腰包里到底有多少钱,好像所有人都在传说他是多么负债累累穷困潦倒,连他自己都屈尊降贵住到了全C市最便宜的地区中最便宜的房子里。但是我从来没从他身上看出一点为生计打算的焦虑,他吃着方便面,住着小破屋,照样不紧不慢风轻云淡,活像个微服出巡民间的皇帝,柴米油盐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低声说了句:“那什么,钱我明天还给你。”

周慕辰无声的走在前面,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但就在我以为这一路都会沉默无话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动作之出乎意料,害我差点一头狠狠的撞在他后背上。我拍着胸口,正在庆幸反应还算迅速,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几乎低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他说:“喂,抱歉。”

我一愣,心脏已经以一种不可控制的态势狂跳着。

“不管怎么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这是在跟我道歉吗?这真是在跟我道歉吗?脑子还没太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讯息,一个“没关系”便已经冲口而出。说完之后我自己便傻在当场,而周慕辰的背影,在两秒的僵直之后,竟然极有规律的抖动了两下。这个动作其实我也不陌生,在工作室的时候,每当他想笑却又要故作深沉时,就会转过身去作出这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