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来不及(32)

我静静地听着,愈加悲凉,他早就知道,有一天我们会面临如此绝境,却从来不提。在那样的家庭下,他渴求自由,所以随着自己的真心和我在一起,可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分离?他有全身而退的心理准备,可我呢?

“可因为你,我就想努力争取。奶奶是一家之长,她不松口我也没办法,我总想着坚持对抗下去,她总会因为心疼我而放弃的。”

蜷在我腿边的,是我爱的男人,此刻他很无助很懊悔,我也不是冷血,按理说我应该心软,但此刻我把温热的手放在他冰凉的后颈,沉默无言。

我从来都自私,所以挡不住透顶的失望。我知道他努力了。让他奶奶放弃所谓家规?他明明知道这有多么难,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他固执的奶奶松口。

我想要的是,他对我说:“我们不要在意他人的看法,不要在意那根本不合理的家规,我们就要在一起,我和你,都是独立的个体,以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永远在一起。”

可是他没有,在与家人的长期对战后,他选择的是劝服我进他家工作,做一个有名无实的职员,或者他心里还在想,干脆按照规矩不工作了更好。

设想一下不工作的生活,我每天在家里陪他奶奶和妈妈说说话,看看电视,帮忙做饭,偶尔出去逛逛街,然后等着他回来,有了孩子后,又将重心转移到孩子身上,周而复始,直到我变成没有思想没有自我意识的黄脸婆,他还会爱我吗?

我赌不起。

梁其骨碌一下爬起来,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小溪,我们再给彼此一点时间,奶奶那边,我不会放弃,我也不想放弃你。”

我想问他,再一点时间,是多少点?一周,一个月,一年还是一生?

他斗争了一年,他奶奶都没有松动,又岂能是一点时间能改变的。

梁倩说她爸爸是寻死觅活地求才得到允许,梁其大概做不到如此程度吧。

一直被忽视的问题终于暴露出来,我们的爱,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深厚,风花雪月地谈恋爱还行,一到现实生活就捉襟见肘,彼此都顾虑太多,要求太多,不能放弃的尤其多。

说实话,我累了。

也许他比我更累,但我真的累了,我对他的爱撑不起几十年的庸碌光阴。

对于他的建议,我不置可否,送走他时,只认真地说:“梁其,不管怎样,我不可能为任何一个人放弃自我,这是我的原则。”

他面露悲色,点头说我知道。

我很卑劣,我说谎了。

有一个人,可以让我放弃一切。而且我相信,如果是他,不会让我陷入如此境地。

但在这个时间,我不可能告诉梁其。

这次谈话后,我和梁其好久没有见面,他妈妈也不再有事没事找我逛街,倒是梁倩热情地打电话来,说她放寒假了,除夕前会和父母一起回成都过年,问我留不留下来,要留就还和我一起住,不想去住酒店。

她那样带着八卦的语气,让我怀疑她是梁其派来的间谍,觉得好笑的同时不忘婉拒,说今年我必须回家。

向公司多请了几天假,我在除夕前三天就回了B市。

回去前,和梁其有过一次匆匆的会面,他很憔悴,吃毕饭出来想牵我的手又不敢牵的模样,让我更加难受。

我们已经开始训练陌生。

整个春节,我只想在家好吃懒做,刚回去的那两天还被离夏拖出去置办年货,初一后她回了老家,父母看出我心情不好,也不逼着我去窜门拜年,我彻底地闲了下来。

大年初四,B市下了小雪,清晨起来,楼下光秃秃的树干上覆了薄薄的一层白色,我心情大好,决心出门舒展筋骨。

妈妈非要我带伞,我嫌麻烦,系围巾时在抽屉角落看见几双手套,心中微动,拿了一双出来戴上。

成都的冬天几乎不下雪,说起来,我已经几年没看过雪了。细小冰凉的雪花洒在头发和□的脸上,让我清醒,也让我愉悦。

过年期间,街上的行人不多,有小孩子嘻嘻哈哈地摊着手掌接雪花,我沿着家外的街道慢慢往下走,没有目的,遇到路口就凭直觉左拐右拐,不知道走了多久,背上渗了一层薄汗,我抬头看看周围环境,不由得想让雪来得更猛烈些,索性淹没自己。

街对面的小区,是叶小川的家。

我暗骂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刚快步走过一个街口,叶小川就和几个半大孩子出现在视野。他看见我也一愣,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吆喝着一群人走过来打招呼,却不曾想,我们同时开口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才不信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离夏不告诉他才怪,于是窘迫地说:“我来这边见个人,呵呵。”

说完我才觉得这借口实在是不好,果然他笑得很讨打,“哦,我昨天才回来,今天亲戚都来我家,正好赶上了。”又指着一边的几个人说:“喏,这些小屁孩全是分派给我的小喽啰。”

有不满的声音传过来,他又瞪回去。

我故意说:“和年轻人在一起,你才是受益的那方,会让你更年轻。”

他又瞪我,“我也还是年轻人。”

我笑着点点头,伸手拨一下吹到眼前的头发,他看着我的手僵了僵脸色,我才不自在地想起手上戴着他若干年前送我的手套,赶紧把手放下,背在身后,尽量自然地问:“你什么时候走呢?”

他看着我,答非所问:“你好吗?”

我呵呵笑,抬头看天,眨眨眼,“我很好啊……就是今天下雪比昨天冷。”

简直语无伦次。

他低笑一声,“是吗?我倒觉得今天比任何一天都暖和。”

手心和眼角一起烫了起来,我不敢再看他,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说了先走就落荒而逃。

也许真的是憋得难受,我看到他竟然想哭。

虽然他说过会等我的话,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借他的肩膀哭泣。

回到家,接到叶小川时隔一年半后的第一条原创短信,“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脱下暖融融的手套,看着窗外渐渐小下去的雪发呆。

两天后,我回了成都,梁其来接机,问了些琐碎问题,直接把我送回了住处。

结果似乎已昭然若揭,但直到一个月的某天半夜,我才接到梁其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抖,周围很吵,应该是在酒吧,我坐起身来问他在哪儿,他不回答,只轻轻地叫我的名字,让我在黑暗中慢慢掉下泪来,直至声音和他一样哽咽。

然后他带着很重的鼻音说:“小溪,谢谢你这几年的陪伴。”

我嗯了声,他又说:“对不起,浪费了你几年的时间。”

我咬着牙说:“不会,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他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说:“我很爱你……我们分手吧。”

我说好,还是问他在哪里。

上一篇:戒不掉 下一篇:来自远方为你葬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