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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门外(30)

徐朗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为她们扣上了门,想着林萌脸上滑落的泪水,心里堵得慌,又有些空落落的。她的过去,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林萌再出来时,已经恢复了情绪,见他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发呆,便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看着屋檐边缘银链一样一滴一滴坠落的雨滴,无意识地叹了叹气。

徐朗扭头看,她的眼眶还有些红,他放轻了声问:“没事吧?”

她摇摇头,提了提神说:“我们可以走了,我妈妈睡着了……今天谢谢你。”

“你还和我客套……”他指指屋内,“现在走没关系吗?”

“没关系,她这一觉要睡到傍晚,有吴阿姨看着呢。”她揉揉眉心,面露疲色。

他不再多问,和她一起站起身来,往出口走。

雨差不多停了,天边的阴云镶上了金边,躲藏了大半天的太阳,忍不住探了脸。他们一路沉默地走到大门,上车离开。

车开入闹市区后,徐朗才唤醒一直闭着眼睛的林萌,笑着说:“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

她想起来他还没吃午饭,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我都忘了……走吧,找个地方我也请徐总吃顿饭。”他今天帮了大忙,且不说照顾她,不说当了免费司机,仅仅是他的沉默陪伴就足以让她感激万分了。

她没想到母亲今天如此失控,也许是看见她带来一个男人,让母亲想起了一些旧事……那些她时时刻刻记着,却不愿仔细回想的旧事。

徐朗见她精神好了些,打了个响指,说:“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他说的好地方是在江边,不是上次滨江路的那种江边,而是在真正的江水边。因为下过大雨,水面上涨了些,但仍留了一大块满是鹅卵石的河滩。

水边停靠着许多船只,大多数都提供茶水和麻将,有些还提供烧烤的素材,方便顾客自己动手。雨刚停,河滩上的人不多,船上倒是有许多人在打麻将。

林萌跟着徐朗在一艘船前站定,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是想去这上面吃东西吧?”

“对啊,这家我常来,家常菜很好吃……你要是不怕油烟味,我们还可以自己弄烧烤。”徐朗踏上连接的木板,示意她跟上。

林萌倒退两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晕船。”

徐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会吧?”

“会的会的!”她继续摇头,“我不但是旱鸭子,还极度晕船。”

“你坐过几次?”

“……一次。”林萌呵呵笑着低下头,“初中的时候和……嗯,和爸爸一起过江,觉得晕,再也没尝试过了。”

徐朗望天,“这船是停在这儿的,不用怕……”说完上前一步,拉着她往前走,她的挣扎无效,两分钟后她神经紧张地坐在一个小包厢里端着热茶喝。

徐朗将菜单推过来,“你想吃什么?”她捧着茶杯摇摇头。徐朗想她烧刚退,才又和母亲说了些悲恸的话题,食欲肯定不佳,便自作主张地给她点了银耳汤,自己又叫了些小菜。

这些简陋的船虽然是停靠在江边的,但偶尔有游江的快艇经过,荡起一圈涟漪,这船也不得不跟着晃了两晃,给林萌来了个措手不及。

看着她一脸惊恐地抓住桌子边缘,徐朗浅笑着调侃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弱点?我可又找到你一个把柄了。”

这波晃荡过去,林萌整理好神色,坐直身子,淡淡地说:“我最大的弱点你都已经知道了,我还怕这个。”

徐朗知道她说的她妈妈的问题,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看着她若无其事地低头喝茶,安静了会儿才问她,“你母亲是不是……”

“是!”林萌截断他的话,毫不避讳,“她脑子有些问题,老乱说话……”她抬头冲他笑笑,“今天的事情,你别在意。”

看着她那样的笑容,他心里有了些酸涩的滋味,“你们感情不太好?”好不到哪里去吧,他今天在她房子里都没看见她妈妈的照片。

“嗯……”她又喝一口茶,“他们离婚后,我跟着爸爸,和她……亲近不起来,但我毕竟是她的女儿,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抛下她。”

所以回了C市?为了照顾她妈妈?

明知后面的不应该再问,但还是问了出来,“……你父亲?”

林萌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耸耸肩,“四年前去世了。”她抬起手理理刘海,又说:“是车祸。”

“对不起。”他只能说对不起,他早该猜到她父亲已经离开,否则……他这样问,无疑是将她的伤疤重新揭了开来。

“没什么。”她挥挥手,“都好几年了……我现在过得挺好,他肯定为我高兴呢。”

徐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拳头,尽量轻松地说:“你父亲一定很为你自豪……你更要幸福给他看啊。”

林萌没有退开手,只是无言地看着他,眼神像此刻的江面,平静无波,他却觉得有一个东西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胸口,踹不过气。

打破寂静的,是服务员的敲门声,菜上来了。

林萌慌乱地抽回手,又拿起茶杯看着窗外出神,脸颊上有不易发现的红晕。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喝完属于她的银耳汤,林萌又觉得有了些食欲,跟着吃了一小碗饭。他们俩从船上下来时,天已擦黑,河滩上有了许多散步的人。

“我们要不要走走再回去?都是你……害我又吃了这么多。”林萌站在一块石头上回头对他说。

徐朗对内容无奈的同时,差点站立不稳,因为她抱怨的……像是在撒娇。

“好啊!”他摊摊手,“我也好久没来这边了,饭后散步是好习惯。”

她高兴地拍拍手,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她穿着高跟鞋,河滩又全是不平整的鹅卵石,摇摇晃晃走了一会儿,她就干脆蹲下身脱掉鞋子提在手上,光脚踩着那些刚被雨水洗净的鹅卵石。

徐朗跟在她身后,觉得这融洽的时刻,简直梦境一般不真实,重逢以来,他们不是在埋头工作就是在斗嘴斗气,浪费了太多了时间。

今天知道了她父母的事,心里难受又心疼。父亲去世,母亲疯癫,有多少人可以承受?但她过得如此好,如此努力……又如此辛苦。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为她建造一个港湾,爱她尊重她呵护她成全她。

“徐朗……”她在前面叫他,他应了一声,看见她光脚站在渐黑的天幕下,头发被风吹乱了,眼睛里有星星一样的光亮,她冲他喊:“这样光脚走着好舒服,像按摩似的,你也来试试?”

说话间还不忘用脚用力踩踩石头,证明真的很舒服,这自然流露的孩子心性让徐朗开怀大笑起来,林萌一愣,终于觉出不妥来,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天色越来越暗,晚上的江风吹着凉人心骨,徐朗快步跟上去,担心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晚上风大,你刚退烧,可别受了凉又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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