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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16)

最后这场无聊之下的比试成了一场大练习。三百人马在庄园和山丘之间瞄准着各类奇怪的目标……射着玩儿。不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训练骑士。

这样的训练为的是哪般,谁也说不明白。总之,大家就这样练着,顺便种种地。

“父亲来信上说了什么?”由于不幸年幼一岁,世民总是不能第一个拿到父亲的信件。

“自己看吧。”梓风挺恭谨地递过去——一张纸,就一张。

“就这点?”去掉称呼落款,中间寥寥两行。晋阳那边安好,京师这里要自己小心,不要计较钱。“就这样?”

“就这样。”

“父亲也没说要接收这批士兵?”

“那边兵马的事情不归父亲管。父亲就管些……房子和侍女之类。”

“还有粮食!兵器!马匹!”

“那些都有司马和司库。”

“那不还是父亲管的。”

“那些人并不全是李家的人。算了,弟,我们的人马就先在我们这里。反正几年的饭钱还是有的。”

接下来的几个月,不停有各种消息进来。

打赢了一场,又输了。

前天说敌人投降,然后又打起来。

反反复复了至少四五回,最后才听说皇帝也腻了这种不实的降报,下旨要大举进攻——好象旨意非常不值钱,非常不值。

到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大家终于等来了早有预计却谁也不肯去想象的消息:

三十万士兵命丧辽东。活着回来的仅寥寥数千人。

大败。

***

李家送去从军的人半数阵亡、其中包括两名亲戚;兵器铺的伙计也都战亡,只有何潘仁活着逃回来了——他一个人跋涉几百里才找到吃的东西,然后继续徒步走,在人人都以为他如阵亡名单上说的那样为国捐躯之后,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地走回来了。

活着就好呀!

所有人都把他当宝贝一样藏起来、用温暖的茶水和丰富的食物让他变回原来那个神气活现的胡汉混血店主人家。

不过梓风他们可以明显感觉到的是,何潘仁已经变了很多、很多。

至少,他不会说一个字的豪语,但却更加严厉地、几乎不近人情地训练壮丁们——大家也乐意由他教授本事,如何活下去的本事。

“我想我是熬不过那几个月、那一段路程的。”梓风很“谦虚”地对弟弟说。

世民也毫不犹豫道:“我也熬不过,姐。即便是男子,我也活不下来。”

“所以啊……”糟糕,她接不了话题。所以什么呢?所以如果他们俩上了战场,也一样活不了?第二次征伐,多少有名的将领都战死,有些父子、兄弟、夫妻都死了,死得……真莫名其妙!

那个导致败仗的皇帝居然又要去江都坐镇国家,把东都西京扔给臣下和孙子们去管理!

这叫什么皇帝啊!

梓风一斧子砍下,偏了,木头只被削下一小条——看,她连砍柴这样的“简单”事都干不了,别说什么打仗了,还是乖乖嫁人生孩子、与侧室姬妾们争宠……呃,想想那种后院烽火的日子恐怕也不比战场上好过多少。

“呜呼——”呼——嚓——噗——被她砍坏了的木头这次完美地被劈成两半。好吧,她使用铁器的本事还不错,是不是?

吃完晚饭,在灯下继续看了会儿比较能够理解的史书,梓风披件稍微厚实点的袍子往外走。庄子不比府里,前后没有严谨的区别,她的屋前没有长长的廊子和禁闭的门,走出来、十几步路就是家人们常去的一处小树林,林子早被箭镞刀刃伤得体无完肤,连里面的石头也被剁得七零八落。

那里,她发现弟弟仍然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何店主辽东战场乃至西域、突厥的事情。有些李家的人已知道得很深,有些则完全无知。

弟弟的心眼和胸怀都不小着呢!可惜,这天下给他们的局面却太小了。有点……有一点施展不开的样子。

“弟,别老缠着人家问人家不乐意多讲的事。”梓风也想知道些见闻,可她的好奇心并不强便是。

“姐,我们正在讲西域那边新进的粮食呢,那叫什么的?“对,大禾,上回你不是吃过的饼、滋味不太一样吧?还有,听说用大禾酿的酒尤其清澈甘洌、香醇浓郁。”[2]

“哦,多少文钱一壶的?我叫人给你去买。”

“……”呃,他们方才到底说什么来着?

唉,弟弟的心眼和胸怀都不小着呢!可惜,这天下给他们的局面却太小了。有点……有一点施展不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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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九军渡辽,凡三十万五千,及还至辽东城,唯二千七百人,资储器械巨万计,失亡荡尽。真的只有惨败二字。

[注2]大禾,高粱。虽然时间点大体相当,但此处是杜撰。

第十八章

“姐!”一进门,弟弟就急急忙忙跑来——说闲话,“听说有几家向父亲提亲,想迎你入门。”

“大概是想要我的嫁妆吧。”扔掉大氅,披件家居的绵袍,梓风没这个耐性去和全无手足情的弟弟聊什劳子“姐姐的婚事”。

“还有别的,不过想也想得出来。”

“哦,我年纪小、心性野,得再教养个几年才能为人妇。”

“……那个、兴刘在摆布什么?”

她弟一直对军事有兴趣,可是她也有兴趣,所以……大家一起来玩打仗吧!

“在聊山东的局面。”

“那个知世郎?不过一介平民,他只是没有遇到象样的对手而已。”有趣的是,她弟弟对那些反逆者从不痛恨、可也没有瞧得起过。“倒是山东被辽东战事弄得民不聊生……所以反者才那样多吧!”[1]

“其中缘故人人知道。”除了他们的天子一个人不知道!

“但山东另有高人。在下晓得以一介农夫,不可能得此势,该人必有大才。”

“哦?是谁?”

梓风别过头去偷笑。世民对传说中那些厉害的人物,不论出身、一律加以神往之……

“此人叫窦建德。虽是副手,我看他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呢?梓风轻声冷笑了下,“他能行天子之责?”

所有人都默然。

大家想的是不同的事情。

一介草寇,若说能干些什么大事,她倒相信;若说能当上天子,实在不太可能——刘邦那样的平民皇帝哪是人人都能当得的?何况,只是为了活命而反,恐怕本意是过上好一点的日子,而非行王道……不过,说到王道嘛,当今天子确实做得不很好……

“那窦氏若能成王,那我也能了。”不知何时,何潘仁已经站在讨论圈子近旁。凉快的树阴底下,除了摆放的茶水、果子、吃食,还有就是一堆各怀各胎的人。

“呵呵,倘无萧何韩信若干,成不了帝王。”世民对这样的话题显然没兴趣,他倒是对樊兴刘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山河地形皮卷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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