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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平阳(66)

让侍从们远远跟着,两骑高健的白驹差了半个马身在草坡上轻跑。过了会,刘风问了个皇帝永远也料不到的问题。

“陛下,去病和阿襄……在宫里的时候……”

“姐姐要问什么?”

皇帝很奇怪她吞吞吐吐的态度。

“他们,有否对宫女或……姑娘什么的……有兴趣?”

她也不晓得怎么会问到这个。

“这个朕倒未听闻。奇怪,他们也是有点年纪了。姐姐是急着抱孙子?”

刘风赶紧摇头,“不不,我打算让他们自己跟我说看中了哪位姑娘。”

“姐姐尚未为他们两个小子选亲事?”

“我想过两年,等他们不再是靠上一代吃喝的富贵子弟时再说。”

“姐姐倒确实是为孩子们着想……前些时日,皇后提起我那大姑娘,说她也该寻一门出身好、品行好、允文允武的婚事。我想皇后大概看中你家阿襄。”

刘风心底皱眉。“陛下,还是让孩子们自己先相处下,再由长辈们来定夺,不是很好吗?”

“这两个孩子都非姐姐亲生,可姐姐待他们倒像亲生一般。”皇帝轻笑了下,不等刘风回应就痛快点头,“好,皇后若坚持、朕只嘴上应承、不立文书,等阿襄与阿平一个有了军功、一个长大成人以后再说。”

“多谢陛下。”刘风在马背上微礼。

“不用谢,这也是为朕的孩子。姐姐的心思用意,朕大致明了。”

孩子们的所谓婚事就暂时搁置。

刘风从未问过弟弟是否还清楚记得第一任皇后,但他肯定非常清楚地记得当年姑母长公主,更记得太皇太后!外戚、皇亲、儿时定亲……每一样都对皇帝影响至深,所以他多少对她的看法表示赞成吧。

王、卫两氏已经太过亲近了。

何况,皇后对皇帝而言已经只是个势力的代表,而非一位妻子;而她,首先是几十年不变的亲姐,其次才是大将军长平侯的妻子、皇后的嫂子兼未来的亲家。

***

接下来就是令人窒息的平静。宫里没有任何动静,前线也没有任何消息。其实未央宫的皇帝手里有军队的消息,且也不会刻意隐瞒皇姐和大将军的妻子,可她一点没有打探的意思——这也是皇帝与她一直比较亲近的原因之一。

然后一天,她的小妹来访。小妹守寡没半年就要再嫁给一位出身普通的官吏:她只答应姐妹一同向皇帝请婚,因为她认为皇帝弟弟一大半可能会答应这门看上去很不般配的婚事……二妹和不少别的贵族觉得不妥,她也不了解小妹喜欢的那个男人,但不会影响她坚定地支持小妹嫁与个普通士人。

接着,一向康健的卫太夫人突然病重。

于情于理,刘风都应该照顾这位熟悉了几十年的婆婆。

而她也做到了,做得很好。卫太夫人被接来长公主府养病,一名医师被安排进公主府随时照应病人,好几名御医都来看过诊:一共五名医师,其中四名只说需要调养即可,最后一名直截了当地说老人家恐已来日无多——刘风大概知晓他说的是实话。

老人唯一的儿子在前线,其他的女儿们都有不能每日前来照顾的理由,只是不定时打发侍女仆妇来问信。

等老人真的快不行的时候,皇帝的使者到了。

“臣妾不会让军人分心。” 在大军战胜的消息到来之前。

刘风只对使者说这一句。使者也只要听这一句。

幸好,老人的孙子们每一个都尽了孝——在嫡母以身作则的前提下。

丧事

老夫人至少熬到了大军得胜归来、能见到匆匆赶回家尽孝的儿子一面。[1]

刘风命舍人在未央宫等候,一待皇帝问完话打算赐宴的时候就去通禀老夫人 病危的消息——告诉长平侯的同时,也告诉年轻的得胜将军霍去病还有皇帝。

男人们几乎是立刻从宫中冲回来的。而此刻老人已经是昏迷的时间远超过清醒的时间。

皇帝差遣的医丞赶到时,刘风正坐在寝室内,她的丈夫、儿子、继子、皇后的使者与卫家两位大女儿则坐在漆纹精致的缀屏外方,侍女仆妇静悄悄地捧着各类用品进出,门外是与老夫人较近的堂表亲。

很静,静得让人不由自主地考虑着这名经历大喜大备的老人到底还有几天。

家令将医丞请走后不久又返回,带来一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是几样镶玉的……冥器。刘风盯了会儿:她没经手过这种事,但这些东西从礼制上不算太过……她点点头。家令随即又取出一卷陪葬品的清单,她一一看下来,只觉得这位家令不去当个司礼实在是可惜。

说实话,她对卫媪的情感与婚姻无关,而是种长久陪伴下的熟悉。她们认识多少年了?似乎怎么也数不过来呢!嗯,那时阿青还只是个过得不太好的孩子……

病人始终没有清醒。

刘风默然地站起、转出屏风,蜿蜒曳长的袍边擦过光洁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晚膳都背好了吗?”

“是,公主,已备妥。”家令默契地回应道。

她隔着锦袖轻触发呆丈夫的肩,“阿青,吃完再来。”

“……是。”

几个男人都黑瘦了不少。刚立下大功的去病正勺筷动个不停,另两位刚开始时看上去胃口不好,但大家面前几上的食物都是量少味淡,等他们把这些吃得差不多时,仆人们再布上美味的肉酱、薄鱼片和主食。当大家都满足地两口饮下清澈爽口又醇香的茶汤时,刘风转头小声关照女官去重赏庖夫们,因为这顿饭大概是大小男主人们近四个月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府中庖夫们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在短短的三四天中将远征之人的身体用精致的食物调理得不错。没想到老夫人还是撑不住地过去了——至少老人还看了几眼自己的独生子和孙子们,算是万幸。

胜利之喜与丧母之痛是两回事,这一点长平侯还是很清醒的:得胜归来的军士比失败而回的事端更多,此外朝臣们尽管不敢对他不尊敬可也都是暗中斜眼在看着他的部下;去病被众人捧得很高,高到几乎超过当年为汉室百年对匈奴战争打赢第一场仗的卫将军。刘风不担心丈夫,却担心年轻的去病。

最后还是由刘风一手操办丧事:卫老夫人的独子公务太忙、长女及次女不堪大任、幺女不便亲自出面,所以于情于理于便利还是她来主持最佳。

* * *

“去病……百名士人中至少有八十个附炎趋势,你可要谨慎。”

“舅母讲得才谨慎,一百人中有四五个可用就已经是大幸了。”

“那你……”

“陛下赏给我的钱又花不掉,反正舅母会给我吃穿住,那就拿来给那些贫穷文人好了,就当是接济。”

刘风思索片刻,想,那些被她的冷淡赶走的门客即使跑去投靠去病,其结局还是一样的:多喂几口饭而已。

“倒是舅母一个人操持外祖母的丧仪之外,还有担心我和舅舅的前程,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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