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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平阳(23)

蜡黄、消瘦、羸弱的皇帝拒绝了亲人和侍臣们的搀扶,走至始终笔直跪着的儿子身前,亲自为继承人行礼。

刘风在下跪的同时克制不住地落下泪来。知道什么叫做君王吗?眼前的父子就是!

自行礼那天开始,皇帝多数时间处于昏迷。

皇太子就住在未央宫中,朝臣们开始习惯于向昔日的少年太子禀事。

但,一国之重,不是几天时间能够学会的。

皇太子一夜间像是大了十岁,艰苦却坚强地承受着国事和家事双重的压力。

于是议婚之事直接由皇后和刘风母女二人担下,包括选择挑剔的亲家会满意的礼物、筹备文定等等。当紧急赶出来的婚书送到馆陶长公主手上时,皇帝病危。

皇帝在最后的日子里只清醒过两次,每次都只见皇太子、重臣和太史官。在皇帝位上,首先是国之君,然后才是儿子、丈夫、父亲的角色。总之,在冠礼之后,刘风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一面,直到皇帝……驾崩。

未央宫立刻迎来了新的主人。

新一代的皇帝,刘彻。她刘风唯一的亲弟弟、她将来若干年的生活中最后的依靠。

她是阳信长公主了。而成为长公主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殓、守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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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根据考古实物,西汉初已经有纸张,但可能不及东汉蔡伦所研制的纸张那样精细。

[注2] 从汉代史书记载看,不存在下一代皇帝登基,其姐妹就自动成为长公主、姑母们自动成为大长公主的事情。公主的经济地位等于侯,长公主则等同于王。皇帝对于喜爱的女儿或者皇后的长女,有时也直接加封帝女长公主,如舞阴长公主(东汉光武帝刘秀的长女),又如馆陶长公主(西汉景帝唯一的姐妹)。

新皇

刘风对于父亲的去世是非常难过的,但父亲的身体拖了几年才彻底垮掉,人心其实早就作好了准备。可即便早已知道结局,她依旧伤心——虽然这辈子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大概还不到三天。

尤其是朝臣们并不把年少的皇帝和新的外戚家族放在眼里的时候,她无比怀念着有父亲可以倚靠的年月。

至于说到她的弟弟,那是四个月后才能见到面的伟大人物。他是新皇帝呢!多了不起啊!曹家的家长们曾齐齐拜见新任的长公主,然后在京中等待半个月才见到新任皇太后,而新任的皇帝……对不起,他连亲姐姐也没空见。

周围人刚开始的那种诚惶诚恐的态度立时转变,一切待遇甚至连先皇在世时都不如。因为虽空有长公主的头衔,她的封邑还是原来那个不大不小的阳信。

唉……至少将章武的那片马场划归她的封邑吧!

“姐姐消瘦了不少。”

“陛下也是。最近一定很累。”

“是呀……”

以前总是不愁找不到话题的年轻姐弟俩,现在居然两句话就可以结束见面。

“姐姐,最近王家外祖母和田家的舅舅们如何了?”

刘风额头略微冒汗,应该是天气渐热的关系,不是被十六岁弟弟的心机吓到的关系。“……陛下的冷淡很对,原先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势几乎全消。”

“呵呵,母后也支持这么做。我们的根基毕竟还不稳呀!”

“倒是姑母说起,阿娇妹妹已经二十了,这眼看着又要耽搁下去。”

“不论道家儒家还是法家,父母生养都是要回报的,守孝也是清心的一种法子……何况朕现在没空理会那两个女人家。”

她第一次听见弟弟说“朕”这个字眼,简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对了,姐姐献过六匹随葬的金马?”

“那个……做得很是粗糙。若是陛下觉得不妥尽管退回。”那本来是想送给弟弟的生辰礼物,体积虽小但价值不菲,可做出来以后又觉得不够亮眼,干脆改个用途……咳,大不了给她自己留着当陪葬品。

“不不,姐姐的孝心可鉴。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可没有一个有这样的心思的。”

“他们有家有口,我又没有一大堆孩子小妻要养活,自然花不了太多的钱。”顶多就是养马的钱占去税收的三成有余……

“姐姐若无其他的事要奏——”

“妾告退。”

弟弟登基后的第一次会面,只有一个词来形容,就是:不愉快!非常不舒服!

***

整个闷热干燥的夏季,刘风都在章武的马场,每日衣着简单、不戴首饰,饮食也以清淡为主,最多看看马儿们长得壮不壮,结果面皮白皙了不少、精神也非常好。

秋风送爽的时节,一批小马驹出生。

与漂亮的小马们差不多同时来到这个世间的还有卫家次女少儿的儿子,一个瘦巴巴、经常吃不下奶闹生病的小东西。

曹襄对这个不会说话的小玩意也很好奇,隔不了几天就要去看看,还对着只会流口水的小婴孩说话。

少儿当然不和刘风住在一个大屋里。马场旁的一栋屋子连同片坡地都被买下,卫家的外孙就在那个屋子里一天天长大。

“卫媪,打算给孩子取什么名?”

“这……想叫他去病。好让他康康健健地长大。”

“也好,长大念书后,让他自己取字。”刘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态已不是少年时的皇家公主,而是重重压力下的一个名字、一个象征,一切按部就班、仁慈礼仪……就是不是她自己在过日子。“本想让阿青他们今年入羽林的,可父皇去世就先缓一缓。他可有取表字?”

“这个……奴婢不知。”

好些日子不见,卫媪苍老不少,虽动作丝毫未见迟缓,可那种动不动就惶恐得不得了的态度有点讨人厌。

“好吧,”当个好主人,当个仁慈的主人,当个无可挑剔的主人……总之,她行走说话不得出半点差错。“以后有机会问问他。”

不对,那小子好像还在阳信的府邸里跟着她那个奇奇怪怪但却颇能干的周舍人读书写字呢。

“把他们都叫来吧。”

“公主?”

“把阳信府里的人都叫来吧!”

章武这边和与长风园很像,绿色的田园、宽广的天地,还有更多的野味和更少的拘束。

***

一箭飞出,距离八十步外的靶心只一寸远。

而她是骑在马上的,虽然马儿很乖,但毕竟和纹丝不动的地面很不相同。

什么时候才能策马射箭啊?!

“阿青,你们几个!上马试试。”

她不行很正常,他们不行可不太好。

个头已经超过半数成人的少年们一听命令,立刻高高兴兴地跳上马背,灵活地用腿掌控马匹,然后快速地在软皮鞍抽箭、拉弓——都射在靶心及其周围!

唉!刘风在心中哀叹着,她断断续续地学了好几年,却不如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不不,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

“你们几个听说过匈奴人的箭吗?”

“他们的弓和铁剑不如我们,但骑射本事各个惊人,战马也能一日千里、比风还快。”宁乘抢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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