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张华开始习惯性的担心:四年后没有工作,难道回家种茶种水果?
“妈!阿婆都不担心,你操什么心呀!来,尝尝味道。”白桦没有心力安抚想东想西的母亲。她会对自己负责,不过前提是要走哪样的路。
城市里的观念渐变。以前坐办公室的最高级,现在是有钱赚的人人羡,管你摆小摊收旧货。
白桦试着自己做零售,果然花费过多时间精力下、收益颇丰。她需要钱,也需要经历。
挑着样品嚼着,喝一口超大瓶子里的水。她同时还为邻居代卖中档的炒青。老食客一来,先看颜色卖相,还有夸张到自带开水试泡的。
白桦不怕,自己家种的、自己家做的,要就是这个价,不要的请离开。“这样一包茶叶,要花两天的时间,卖你这个价钱已经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当然不可能需要两个工作日,但确实要拖这么久,她也算没有说谎。
所以生意不错。
一段时间她也在迷惘,究竟是什么促使她拼命用功、考试,上大学。如果她一心做茶生意,小康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何必辛苦念了书、最后还得从打杂小职员做起?
夏尚容很巧得从戴悦那知道她的小摊位置,也来“帮忙”,其实是越帮越忙,不懂顾客心理不说,连钱都会算错,真不是做小买卖的料。
白桦并不喜欢让他看到自己为生计风吹日晒、抛头露面的样子,而且是向别人打听。但也懒得去细想从未在此露过的面戴悦,是如何晓得她的近况的。
“你要攒大学学费啊?好辛苦。”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不想增加家里的负担。”其实并没有很多,因为她也是家中的壮劳力,赚的可不止吃饭买书钱。
夏尚容不大与这类女生打交道,本想基于朋友交情来过过场子,但隐约感到白桦排斥的态度,起了逆反心理。他偏要体验一下劳动的滋味!
十几袋茶叶居然都卖光了,合起来有好几张大钞,白桦收拾筐笼要走。
“不吃晚饭啊?”夏尚容问。
白桦冲他晃晃手里的小袋,“有包子,车上吃。”
……因为他手腕上的幸运环很眼熟,所以不给好脸色?白桦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决定下次换个地方。
路过一家装潢漂亮的大型商店,白桦特意进去探看零售标价。外地货冒充的名茶,也是刚才她卖的两倍以上。
原来,这就叫商业;而她家,则是这个链条最初始、最辛苦,也是利润最低的一环——简单易懂得令人心寒。
出了店门,侧对面是家门面宏伟的市立医院:位处整个链条的上端。
对了,这叫社会分工。
桔子未熟时,白桦坐在树下帮姨婆剥鸡头米,作为报酬,做苦力的年轻人可以拿一些又白、又糯、营养又好的鸡头米,回家炖木耳莲心吃。
姨婆年纪只比外婆大两岁,但看起来至少比外婆老十岁有余,仅剩的两颗门牙隐藏在干瘪唇间。可年纪一点也不折损她的精明。白桦曾帮她收摘过桔子,累得半死吃几个解渴还被她牢牢记得:“小鬼头,不过帮个半天的忙,就吃了我一斤半的红桔子!这样贪吃,以后嫁了人怎么养家?”
当时年少的白桦很是委屈,现在想想,老人家的几个子女都不愿养她,所以她只能靠一小片水塘、和砖屋平房后的几十株桔树过活。自己吃的就是她的生活费!
也因此,白桦只象征性地抓了一小把的鸡头米,其余的全让姨婆带去市场里卖。
听说姨婆年轻时长得比外婆标致,也嫁得更好,可晚年的景况让人羡慕不起来。但白桦还经常忆起小的时候,尚有力气干活的姨婆给她很多好吃的米松糕、小鲞鱼、水果羹等等,还会塞来些零用钱。
现在风水轮流转,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下午,做完一个亲戚家孩子的家教,还和他的父母“交流”了一个多小时,白桦才腰酸背痛地返回家园。
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的人情要还,人倒也不会胡思乱想。
……大学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
也不怎么样。
开学头一件事是交钱,第二件天大地大的事情是安排宿舍。
白桦自恃离家不远,行李带得少、人也到得晚,结果好位置全让室友占了。
八个同班同学,四个本地人,四个外地人,其中她的高中校友有两个。
真不知是太好还是太糟糕。
“到东到西都是熟面孔。”陈卿抱怨着,“我还想修爱情学分,不过看来看去没一个顺眼的。”
白桦很想说:小姐,是别人看你不顺眼吧!但还是算了,她也不比玩疯了的陈卿好多少,黑黑的皮肤,糟糕的头发。
头发……白桦又习惯性的想买洗发香波,还是那个牌子、那种型号。物价在涨,但香波的价格倒是因为搞促销而下降。经过“辛勤的劳动”,她家茶叶卖的钱比去年多了近三成,手头宽裕了不少。
有时她也羡慕拿工资的人们,做的事情是相同的,但经常听他们说要加工资了、发奖金了。而农人们既要应付天灾人祸,又要担心年老无人养。即使她家已脱离了寻求温饱的阶段,可还是逃不开这样的宿命。
“开发区扩大了,”妈妈说,“附近不少年轻人去外资单位里工作,一个月能拿好几百,比干了几十年的老工人都要多。好像有养老金、还能报销医药费。”
白桦没有太大兴趣。有时她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工资本身并不具有吸引力,她要的是……
“什么?”发呆、出神,没注意到妈妈在说话。
“妈妈是说,有男朋友的话带回来看。我跟你阿婆不是老古董。”
白桦瞠目,“我才十八!谈什么男朋友哇!”真好玩,念书的时候不能“分心”,难道追求事业的时候就可以?想想说辞。
“妈,先立业后成家。等我三十岁的时候再说吧!”
现在轮到做妈的人瞠目:“三十?……呃,到时候再说!”女孩子嘛,没有了障碍当然会迫不及待地去谈恋爱,不急……女儿家立业?真是闻所未闻!
期中考试、桔子收成、新果种,还有那批艾草要不要处理掉……
念书果然是没有用的。
白桦把十门课的教科书全部看一遍,不是很明白与所谓的专业有啥关系。也许陈卿的情况要好些:最热门的计算机专业,至少课本翻起来不很简单。
大学老师说,大学是训练自学能力的。很巧,高中的老师们也是如此说法。
“文凭的用处就在于,你可以揣着文凭大叫文凭无用。”戴悦这样说。她回家时找了白桦和陈卿去书吧泡一个下午。八元的消费,环境也雅致,颇适合她们这种学生顾客。
几个月不见,三个人比高中时多了点叫做“成长”的味道。
白桦跟陈卿两个,是头回出入这类场所,经历过初时稍微的不安和四处打量之后,很快地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