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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飞行里程之蓝色换日线(46)

在一阵轰鸣声中,那辆价值不菲的红色跑车飞快的驶离空空荡荡的停车场,右拐之后,开出校门。

直到那两点红色的尾灯在薄雾弥漫的夜色中消失,他这才慢慢迈开脚步,转身向校园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因为寒冷和湿气的缘故吧,此刻的校园黑暗幽静。柏油路面黝黑潮湿,树叶上的露水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烁,偶尔还有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在远处的灌木丛中响起,带来空旷的寂寞感觉。

快到熄灯时间了。

教学楼和图书馆里已经几乎没有灯光了。那些好学不倦或是为即将到来的期终考试做准备的学生们,此刻想必都已经跑到通宵亮灯的阶梯教室里去占座位了。

虽然从来都不屑于和那些只知道用功啃书的死脑筋为伍,可是,说句实话,有段时间,他还是蛮向往那种一起复习功课、一起背历史书、一起唧唧喳喳地上学放学的生活的。那种关系才叫“同学”,不是吗?

当然,他也有同学。事实上,他的同学太多了——每年换一所学校所导致的结果是,跟他同班的,最起码得有几百个人吧。那些家伙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他早就全都忘光了。混合、重叠在记忆里的,只有一个个他替他们起的绰号:“肥猪”、“屎壳郎”、“软趴趴的油条”、“烤焦的面包”、“怪物史莱克”

不过,虽然他能记住的不多,相信他那些老同学却对他一定印象深刻。因为他们给他起了个外号——魔王。

魔王季昱成。

每转到一所新学校,魔王都会把他那双漆黑的,就像在墨水里浸过一样的魔爪伸向无辜而又没有防备的人们——他在小巷里修理没有交保护费的学弟;在同桌的便当盒里下泻药;往女生的抽屉里扔蟑螂;在老师的椅子上凃百得胶;用钉子把校长的汽车轮胎戳破;到每年的2月14日,他还会别出心裁地把所有女孩写来的情书原封不动地贴在一起,再加上一些诸如“死肥婆也有春天”之类的评论,做成大块展板,放在清晨人来人往的学校门口不过可惜的是,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过一次被学校开除的经历——因为还没等到前一任校长勒令他退学,他就已经转学去了另一座新的城市或国家里的另一所学校。

早在幼稚园的时候,虽然连字都还不认识几个,他却已经懂了“与其流芳千古,不如遗臭万年”的道理。敌人总比朋友来得长久,恨一个人也比爱一个人更叫人牵肠挂肚——所以,相比“天使”,他更愿意做一个“魔王”,因为这是能够让身边那些走马灯一样轮换的人们记住他的唯一方式。

当然,戳破轮胎等恶作剧都是小孩子的幼稚把戏。十七岁以后,他找到了更好玩的招数。

你玩过心碎游戏没有?

把一颗心俘虏过来,然后掼到地上,看着它啪的一声碎了一地。这种感觉就像《红楼梦》里那个叫晴雯的女生把扇子撕成碎片那样,还蛮痛快的呢!所以,在最近一段时期里,他做得比较多的事情是和女孩交往、分手,然后再交往,再分手。心血来潮的时候,他还会把一些女生从她们男朋友的怀里抢过来,这样的话,一下子就能破碎两颗心。double的痛快,double的罪恶,当然,也能够double得叫人难以忘怀。

本来

本来他想把这一套也用在他那个亲爱的“姐姐”身上,可是

季昱成停下脚步,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再度回到了女生宿舍那幢高楼前。

抬起头,他看向五楼那排透出灯光的窗子。有一扇玻璃窗没有关紧,带着雾气的晚风轻轻浮动起窗前的白色轻纱。

万籁俱寂的夜里,若即若离地流淌着大提琴低沉的琴声。

这是一首有些耳熟的曲子。虽然叫不出名字,然而就在刚才,在君姐和康宛泠谈话的时候,他听到宿舍楼有人在放这首歌的cd。

他并不认为这是一首很好听的歌。可是此刻,当这段旋律经过大提琴的演绎,在这雾气缠绕的夜里,竟然多了一抹悲伤和寂寞。

你寂寞吗?

站在远离路灯的树荫下,他默默的凝望着那条在风中微微颤动的窗纱。

为了那个家伙,你很悲伤吗,姐姐?

潮湿的水雾沾湿了身上昂贵的皮夹克,可是他毫不在意。薄而漂亮的唇边,一抹冷冷的笑意慢慢浮现。

请暂时忍耐一下你的感伤和寂寥吧。因为我会给你带来一千倍的伤心的

就仿佛他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一样,琴声在“咚”的一声以后,突然戛然而止。

有些自嘲地扬了扬眉毛,掉转脚跟,他开始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向回走去。

不远处的路灯下,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运动服的修长人影匆匆走过。

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那个提着超大的像画框一样玩意儿的男孩,难道是

费烈?

“麻烦请帮我叫一下康宛泠。”

负责管理女生宿舍的大妈把注意力从电视上移开,颇不乐意地看着值班室外那个打断她看节目的家伙。

“马上就要熄灯了。学校的规矩是,女生不能再熄灯后进出宿舍楼。不过”

当大妈的视线从他邋遢的破牛仔裤一路转移到了费烈的脸上时,眼神开始变得如同春风拂过般亲切和蔼起来,“看在你这小子长的还算帅的份儿上再加上离熄灯还有两分钟,我就帮你叫一下吧。”

虽然没有听清大妈在唠叨些什么,费烈还是礼貌地报以一笑。

“康宛泠!有人找!”

大妈按下了对讲键。

“来了。”

一个清脆而又熟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心跳在这一刻开始慢慢加速。

来了。

此刻,她也许披上了外出的大衣,拿上门卡,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等电梯,然后很快,她就要来了,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还记得和她的第一次相遇。那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抽出一本厚厚的辞典的同时,惊鸿一瞥般出现在书的缝隙中的,是一双惊讶而又清澈的眼眸。

他从不知道这双眼睛对他的影响会如此之大。即使在欧洲,即使面对的是完全不同种族不同国籍的模特儿,出现在他画布上的女孩的眼神始终都是属于康宛泠的。

走廊那头的电梯大厅中,传来电梯丁的一声落地的声音。

他向后退了一步。

马上她就要来到他的面前了

在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中,他开始后退,一直退到了门口的台阶边。

或许,他根本就不该来,不该来扰乱她的生活,打破她的平静他还不应该,也已经没有资格做这种事了——就让那双清澈如泉水般的眼眸出现在他的每一幅画里,虽然不是曾经梦想过的“happyending”,可是这样的结局也已经很美了,不是吗?

迅速而又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画框靠在门边的墙上,他转过身,让自己再度投入茫茫的夜色中。

昏黄的路灯在他身后拉开长长短短的阴影。湿漉漉的地面闪着微光,不时,有枯黄的叶子从枝头飘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小径旁的草地上。

身后的某处,渐渐有脚步声和轻微的喘气声传来。

可能是某个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长袍的家伙吧。

拉起运动衣的帽兜挡住薄雾的湿气,他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

脚步声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费烈”

有个声音在他身后说道——清脆而又熟悉的声音。

他的脚步虽然没有停,身子却开始变得僵硬。

身后的那个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费烈!”她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坚定了起来,如同空旷的音乐教室里有人用指尖弹下了钢琴的第一个音符,“你给我站住!”

他终于缓缓停住了脚步,却依然背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