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梦想飞行里程之蓝色换日线(27)

若是在平时,他或许还能勉强自己接受这些恶心的奉承,可是今天……

“谢谢。”季昱成微微一笑,“虽然我也觉得能和你演对手戏很棒,不过,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你的牙齿缝里有菜叶。我倒是并不介意一整晚都面对一片菠菜叶子,但就怕观众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听上去就快断气的惊呼声打断了。

看着许静莲捂住嘴向化妆间疯狂冲去的背影,季昱成耸耸肩,转身穿过周围忙碌的人群,向后台亮着出口指示灯的方向走去。

小剧场的大门早已关闭了。

一个半小时的演出已经进行了将近三分之一。即使再白痴的人都会知道——不会再有观众进场了。

可是……

可是,他却还是站在了这里,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后面,看向窗外漆黑静谧的夜色。

身后,能够容纳一千人左右的剧场中,传来阵阵喧嚣的嗡嗡声。

眼前,玻璃窗外,北风呼啸着吹过枝头,扫下最后几片孤零零的落叶。

还是没有人来——不远处的树丛中,几盏昏黄的夜灯照亮了通向小剧场的林间小径。树影扶疏中,这条小径空空荡荡得仿佛连小鸟都不愿停留。

风停了下来。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要下雪了。

季昱成眯起眼,仰头看向如同深灰色丝绒般阴霾厚重的天空。

果然,一些白色的东西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落下来。先是试探性地飞来一两片,还没来得及在枝头融化,下一秒,漆黑的夜色中便已经布满了如同柳絮般随处飘扬的雪花。

又是一个白色圣诞。

很小的时候,他就听过白色圣诞的传说。据说,若是圣诞节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的话,圣诞老人的麋鹿雪橇便会一路顺畅地及时赶到你的家门。所以,平安夜的雪花也同时意味着幸福和美梦成真。

因为这个传说,他还曾颇为期待过几次下雪的圣诞节呢——季昱成的唇边扯出一抹冷冷的嘲讽笑意——在美国纽约的那次最为完美。因为暴风雪的关系,旅馆前的积雪足有一米厚。十二岁的他正忙着堆出一个超大的雪人的同时,老妈却收到了全美最顶尖的脑科专家传真过来的会诊诊断书……

甩甩头,甩开那些纷乱的回忆。

再度回到脑海的,却是今天下午发生在图书馆的那一幕。

低下头,他看着雪花把剧场前的草地渐渐染成白色,耳边,一个愤怒而又清脆的声音蓦然响起。

“把我辛辛苦苦写完的剧本拿来乱演一气,你有没有觉得很high呢?当我收到你那个该死的nicholas来信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呢?!”

她倒是很会骂人呀。

季昱成模糊地想着,摸了摸自己依然隐隐作痛的左侧脸颊——若是稍加训练,估计这个康宛泠在跆拳道上也会是一把好手。

只是……

她不会来了。

经过下午的那件事情之后,也许……

抬起头,他在玻璃的反光中看见了自己若有所思的褐色眼眸——也许,这辈子她都不会愿意再见到他。

19:55。

康宛泠已经准备上床了。

估计,在平安夜这么早就上床睡觉的,找遍全世界也只有她一个人吧。

远处,有轰然的掌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第二幕应该已经快要开始了吧,康宛泠怔怔地想着,心不在焉地拿起枕头边每天晚上都要翻上几页的诗集。

翻到的这一页正是一首关于雪的小诗。

除此以外唯一的声音,

是风飘绒雪轻轻拂过。

那个叫弗罗斯特的诗人这么写道。

转过头,她向窗外望去。

雪已经开始在窗台上堆积。明净晶莹的白色在蒙蒙的暗夜中反光,带来一层梦幻般的感觉。

把诗集扔到床角,把脑袋重重地摔在了枕头上,康宛泠关上了床头的阅读灯。

该死的话剧,该死的诗歌,该死的白色圣诞,还有……该死的季昱成。

若是没有他,这个平安夜,她至少能过得快乐和……平静一些吧?

第一遍铃响后两分钟,又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

这是第二幕演出正式开始的讯号。

季昱成掉过头,转身向后台走去。

才走到一半,他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站在小剧场空荡荡的大厅里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还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大厅另一侧的落地玻璃前。

那是一个有着修长挺拔背影的男生。

灯光在他黑色的短发上闪耀。他的头微微侧向一边,仿佛正在聆听雪花飘落的声音。

虽然看不到他的正面,可是,直觉告诉季昱成——眼前的这个男孩……不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家伙。

也许感觉到了些什么,那个男孩转过头来。

当那双漆黑如子夜般的眼眸静静地遇上他的视线时,在这一瞬间,季昱成忽然感觉有些不安——

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可是,为什么总觉得有那么一些……熟悉呢?

"你是想看我画的画吗?"

阿烈——季昱成在《海边》中扮演的男主角——淡淡地问道。

演出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幕。

这是最后一幕,也是全剧的华彩篇章。在之前将近一个小时的表演中,充斥着笑声和掌声。而现在,无论是演员还是观众,所有人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都渐渐沉淀了下来,等待着(禁止)部分的来临。

"可以吗?"

女一号许静莲按照剧情摆出期待的模样——当然此刻,她牙缝中的菠菜早已消失不见。

季昱成转过头,从画板上取下那幅素描,卷了起来,放入身边的画筒中。

"你……"许静莲做生气状。

"喂,"他打断了她,"想做我的模特儿吗?"

"什么?"

"我是说,"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介不介意当我的绘画模特儿?"

不等对方的回答,转过身,"阿烈"走向画板后的椅子。

当视线不经意地掠过观众席时,他的脚步忽然一窒。

远远的,观众席的最远端,靠近剧场紧急出口的那边,有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儿。

躲在那个角落,她原本可以不被任何人发现。可是偏偏,紧急出口处微弱的指示灯光却照亮了她及肩的长发和纤细苗条的身影。

康宛泠。

"你只要站到那片油菜花里,随便摆点姿势就可以了。"

坐在画板后的椅子上,季昱成说着属于"阿烈"的台词,平静的语气没有泄露任何情绪。可是,若是有最细心的观众,便会发现——在他的唇边,不知何时,竟然有了一抹不易觉察的喜悦微笑。

她还是来了。

她是在第三幕开场后溜进来的。

也许是因为按捺不住孤单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从小剧场这边不断传来的笑声和掌声,也或许是因为这一场在平安夜突如其来的大雪……总之,不管怎么样——康宛泠暗自叹了一口气——最后,她还是没有骨气地来了。

躲在人群的边缘,远远地看着舞台上光彩夺目的一切。

"我该怎么摆姿势呢?"许静莲略显尖利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出来。

她蹲在花丛布景中,做巨大的小花朵状。"这个造型怎么样?"接着,站起身摆出早操姿势,"这样是不是朝气蓬勃一点啊?"然后,她转过脸,沉思地看向远方,"我就摆这样的pose吧。题目都给你想好了,就叫《少女的忧郁》……"

"可以了。"季昱成在画布后挥挥手,"我画好了。"

……

有些什么不太对劲。

康宛泠模模糊糊地想着,眯起200度近视的眼睛,集中起了所有的注意力。

这次的演出虽然才看了还不到十分钟,可是,总觉得和之前的那些排练不太一样。是因为灯光变亮的关系,还是由于道具的缘故?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