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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罗衣(7)

“腾空今年十四了吧。”

“是呀——”

妇人们看她的装束,又扫过她发间和腰间极贵重的羊脂玉,细心的还发现她足下锦靴上镶着的玉块,不由叹息——本来,李氏宗室腾空的相貌、父亲品级以及县主封号,是未嫁女孩儿们的劲敌,可却偏偏出家学药理,这都快到了议亲的年纪仍然没有还俗的打算……这是真出家啊!

腾空吃的很素净,倒也不忌荤腥和酒。宴中为女客们所备的酒极好,有趣的是腾空送的贺礼也是酒,不过是有价无市的玉盈药酒,只有腾空才制得出来——她一待浸泡的时间到,就将酒中药材取出,也免得喝的人看见那些奇怪的、甚至有些可怕的配料,不想倒符合了奇方不外传的心理,观中时不时有带着整箱的礼品和药材上门求“易物”的贵族与富商。

妇人和姑娘们明目张胆地细细扫过她细致白皙得过分的脸蛋肌肤,与年纪完全不符的沉静气质,以及腰间一串罕见的绿玉环饰。

“腾空,听闻长公主用你的法子调理,显得年轻许多?”只要是女人,都有兴致多谈谈美貌青春。

“师傅出身高贵、天生丽质,又有修行,原本就保养得宜。”腾空轻巧撇清,可惜无人相信,因为给她四处宣扬的、正是体会到个中好处的长公主本人。

有些受得住腾空的冷淡气质的妇人过来讨教养生之道,结果被腾空“人之良药、我之砒霜”的进补论点生生震住,但却不愿相信,宁可认定她年纪太小、不足为道。对这样的,腾空自然懒得理会。

新娘的姐妹们其实全都不同心,只是这个家是各自地位的后盾,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和睦。

“腾空,你真不嫁人?”

“不嫁。”

“那,薛家的五郎我可是嫁定了。”

“不认识。我也不嫁人。妹妹婚礼时我定送上礼物。”

“养生酒?算了,还是准备一满盒的铜钱更得我心。”

“好。”

只差几个月的“手足”淡淡地交谈几句,实在没有别的可谈,然后就各寻各的同伴讲话去。再小就不让来了,大的那几位已出嫁的姐姐们在另一边讨论别的话题。

一场颇热闹的婚宴结束。

腾空飘然走向自己骑来的青马——

“玉盈真师,可否我家马车送真师回观?”一名长相不俗的少年人骑马而至,指向身后的双马华美马车。

腾空只觉此人有些面熟,又一回忆才想起,“多谢王家郎君,我骑马前来。”可她真记不起来叫什么。

周围不少的男女,大多不可思议地瞪向一身女冠便服的腾空——她可知打算送她回去的郎君是谁?她既非皇家公主,又出了家,摆什么架子?!

而这边的腾空,礼貌微礼后翻身上马,看上去不起眼的素缎在午后的阳光下竟然闪着银色的花瓣图案!这位……果真是长公主宠爱的县主。

另一头,新娘与腾空的父亲林甫,则一直保持着亲和爽朗的笑容。事实上,他心底很支持这位出家闺女的做法:这要是什么人都能近之,那他的心思就白花了!至于那种顽固的王氏,他倒真没有联姻的意思:女儿若是嫁进那种少血性却多酸腐的人家,肯定一边被明的暗的歧视,一边又被日复一日驯得只认夫家不帮衬娘家——绝对不划算。

于是,当父亲的开始认真地考量其他的少年人,好为其他女儿们的婚姻做打算,除了腾空。想来,即使腾空有意出嫁了,也有长公主在,他只要坐享其成就行。

嗯,说到喜好……李林甫思量片刻,他还真不信自己哪个女儿会不爱金子!所以,这次腾空的生辰,还是为她添些私房金吧。

第7章 宗师

这批药酒,用的是溜制果酒。

本来腾空基本不指望能找到合意的烈酒,可她也就是多抱怨了几句,不想两个月前的一个傍晚,居然来了两名管事和几辆马车,送来大堆的精巧陶罐。还没开罐,腾空就嗅到了浓烈的酒味,倒入碗中用蜡烛一点,美丽纯净的火焰就舞了起来。

好酒,又甜美又浓烈。

来的管事绝对不是普通商家的人,却不肯透露身份,只说两月后来取两罐贵妇喝的药酒,其余几十罐果酒、以及载着的马车都赠送给玉盈真师。

马车不大,也没有违制的多余装饰,但里头钉着各类小家什,车厢底与车轮间距特别大,虽然全部钉死漆好,但腾空估计里头有竹篾之类的东西,因为坐在车里、颠簸震动很小。

如此大的手笔!腾空当时想了会儿,没有推辞,全部收下,但马车仍然给了观中管事女冠,然后她就坐了新马车亲自去买回价值十锭金的昂贵药材——这么多钱,换回的也就几个木盒,差不多也只能制个四罐。这要是把那些酒都用起来……干脆自己去各个产地买药材得了!

今日,来取的酒还是那两名气度颇不凡的管事。

“……因我不知贵主人的身体状况,只能按上次你等说的虚寒来配制。记得,每日不过半碗,”腾空同时递上一只小巧的白瓷碗,“勿用金、银、铜、玉碗。无须放冰窖,但每一罐开喝之前,最好找两名仆妇各喝一碗。”

管事们听到最后这一句时,互相看了眼,然后恭敬地点头应是。

“以后,若还让我制药酒,请带这些药材各三两。”她递去一卷纸。那上头的药材贵得几乎等同于黄金。

管事们极有礼地告退。那礼仪像是宫廷中练出来的,可那两人并非宦官。却很了解旬休的日子安排。腾空不曾遇过世族大姓的家仆们,但估计不会比她自己家的仆人们差,因此她没有问对方的来历,也不曾推辞对方递来的谢礼盒子。

这几车子酒只是开始。

长公主最近的访客多了些。

腾空认为师傅的心情变好,而且观中也新来了位男客,不过是位仙风道骨的宗师。

“这位便是殿下一直提到的李氏腾空!”

“腾空,见过司马氏子徽先生。”

“子徽先生。”

温暖的茶居中,三个人俱是法服,却以俗名相称。地火很暖和,所以室内燃的香偏冷、还有着隐隐的多味药香。道宗贵客本人不擅医药,可毕竟也是接触丹药多了,开始察觉出这焚香的与众不同。

“这燃的香……”

“都是腾空选的香木和药草。”

腾空毫不藏私地报上所用的材料,还特地提到一种香草必须放在香炉内的中间层。

司马子徽点头,待得端起酒盏,立刻察觉出大不同来。“这也是腾空制的药酒?”

“是,主选宁州枸杞入酒。”

客人极精,见到腾空给女主人倒的是另一种气息甜美的酒液,而给自己倒的却是——什么也不加、醇香雅致的……绿色茶汤?“殿下得此弟子,乃大有福气。”

司马子徽年轻时必然清俊过人,加之中年保养得宜,看起来是位四十上下的好看男子。腾空估计他活了有一甲子的岁月,无他,主要是见解锐利又超脱,哪怕是宫中朝里大事,在他眼中也就是几出伎人们的逗乐杂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