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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以外(13)

“曲正彦!曲正彦……”杜咏珒在后面叫他,原本气恼高昂的语调渐渐变得软弱,含着一丝委屈和惊慌。

但是盛怒中的曲正彦并没有听出来,他一步一步,气鼓鼓的,走得飞快,小珒的声音迅速被他甩在身后。

回到家,曲太太正在整理一些旧日的收藏,见到他脸色,有点吃惊,问,“怎么了?”

曲正彦闷闷的回答没什么,进了自己房间。他心烦意乱,手足无措,又是生气,又是害怕,又有些愤怒,整个人搅成了一锅粥。到周一上学时,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找杜咏珒,而是独自一人恹恹地去了学校。

那天左前方的位子始终是空的,杜咏珒没来。

右前方,是肩背挺的笔直,一动不动的王白鹭。

就这样,第二天仍然是曲正彦一个人上学。这一天小珒也去了,但两个人没说话,甚至都低着头,好像没看到对方。

第三天,第四天……

直到有一天,回家时曲太太对曲正彦说,“你哥哥让你考完中考去他那里过暑假。”曲正彦才猛然发现离中考仅仅剩下一个月,而他与小珒的冷战也已经持续了十多天。

那一天还发生了另一件事。代数小测的卷子发下来,老师很不齿地当众点名批评了王白鹭,“看看你这成绩,还能看吗?收敛一下吧,别总是在歪门斜道上用心思!”

同学中有人偷笑,有人窃窃私语。王白鹭垂眸板着脸,没有表情。曲正彦悄悄瞄了瞄小珒,发现他用手支着腮,把头侧向另一边,好像完全没听到发生的事。

曲正彦忽然特别难受。

第二天,他趁午休的时候往王白鹭的笔袋里扔了一张小纸条,约她放学后在附近的小广场雕塑下面见面,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下午上第一节课时,王白鹭取笔准备做笔记,很明显地看到了那张纸条。她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曲正彦,眼神里全是惊诧……和戒备。

曲正彦为时已晚的想到,类似的事她已经经历过,会不会又把这次的约会当成是一个新的陷阱?一整个下午,他如坐针毡,思前想后,毫无结果,最后决定还是照原计划去小广场等。王白鹭晚来了半个多小时。就在曲正彦几乎已经彻底放弃希望时,看到她慢慢从远处走过来。他立刻跳起来。

王白鹭把书包横在身前,一边走一边用目光观察四周,在离曲正彦足足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就停下来,打量他。

曲正彦反而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先打个招呼,“你来啦。”

王白鹭看了他一会儿,语气生硬地问,“你说有很重要的事找我,是什么事?”

曲正彦没想到她这样直接,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白鹭并没有不耐烦,安静地站着等。

“那个……我想告诉你……嗯……我……我相信你……”

女孩的眉毛挑起来。

“那件事……我相信……那个男生是说谎……”

“……”

许久听不到回答,曲正彦紧张地看她。女孩的表情有些怔忡,半晌才苦笑一下,“谢谢你。”得到回应,曲正彦胆子大起来,“我是想跟你说,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学习,别人说什么是他们的事。”

王白鹭沉默着,紧抿着唇,几乎掉下泪来。从那件事发生后,她简直如生活在地狱里。周围人的目光,家人的不谅解……她也想坚强起来,可空气中那种可怕的压力已经让她几乎失去所有的信心……面前这个稳重端方,性格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男生,却突然在这个时候用紧张的语气对自己说:我相信你……

无论如何她感激他,但现在的她,已经不敢轻信……她轻轻地问,“为什么?”

“……”

她抬起头,“为什么你会相信我?”

曲正彦张口结舌。为什么?因为他根本就知道真相是什么。他只想安慰王白鹭,向困境中的她伸出一只手,让她不要因为小珒莫名的敌意而在中考中失利……减轻小珒造成的伤害……也减少自己的内疚……

他喃喃的,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

王白鹭听清了,是“对不起”三个字。

面前的男孩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歉意。

原来真是如此!她想。

事情发生后,她整理思绪,仔细思索短短的转学生涯中自己得罪了谁。又有谁是只敢在背后嚼舌头,谁是喜欢明目张胆欺负人,又是谁可能在背后捣鬼……曲正彦的这三个字,让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在怀疑名单中圈定了那个名字。

“你为什么要替别人道歉?”她问。

“……”

“容我猜测一下,”她冷冷地说,“你是不打算向学校揭露真相的,对吗?”

曲正彦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慌。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替他说对不起,他……他不是故意的……”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所以到一半就没了下文。

王白鹭的背挺得越发直,定定看着曲正彦,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曲正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担心她去向学校告发。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如果事情闹开来,小珒会多么的生气,他绝望地想,也许他永远都不会跟自己和好了!

良久,王白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些天来堆积在脸上的阴郁褪去,恢复的是高傲的倔强,短短几分钟,她似乎成熟了许多。

“好吧,我接受你……代替你朋友的道歉。”她说,心里想,杜咏珒肯定不会向自己道歉,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曲正彦,你有没有想到一件事?你这样包庇他,能包庇到什么时候呢?他做错任何事,都有人容忍,都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你们宠坏他,还以为是为他好,这样的人,他以后会做出什么事,你能想象的出来吗?”

她看着对面的男生,轻蔑地笑了,“总有一天,会有你们包不住的事情发生。”说完这话,她转身离开了。

曲正彦站在那里,很久都没动。他的背脊上,掠过一阵寒意。

示弱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对曲正彦说这样的话了……

之后的数天,曲正彦异常安静,在学校里遇到杜咏珒,只是低下头,沉默地走开,似乎完全没看到对方恼怒而阴沉的目光。就连杜咏珒又寻个茬子泄愤似的打了小胖子一顿,打得小胖子呜呜地哭,曲正彦都努力忍住没有插手。

他很清楚,他开口,也只能是反复地央告着,求小珒别再欺负人。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几乎能看到小珒胜利地斜睨他的样子。

这一次,决不先后退!他握紧拳头想。

可是又有点害怕,杜咏珒自小构筑的强烈自尊和骄傲,又怎么能容许他向他低头呢?

这样下去,他们的和好岂不是遥遥无期?

曲正彦渐渐恐慌起来。

星期六中午,曲太太叫上小儿子一起去新房子看一看。回来的时候,在大院门口遇到一群职工家属在聊天,以中老年妇女居多,声音颇嘈杂,其中又夹着一把明显兴奋高昂的声音,是第一老太太,杜咏珒的奶奶。原来是说起前一阵子她孙子小珒参加市里钢琴比赛拿了大奖,还被评了市级优秀学生。只听她炒豆般表达着愉快心情,满脸都是夸耀,周围的人也一叠声地恭维着:这孩子真争气,长相又好,功课又好,多才多艺,前途无量……真不真心不敢说,至少听起来是让老太太心花怒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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