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只许你爱我(16)

季雅泽一脸的不相信,半天才说:「……为什么?」

「你是说他们为什么不生气?」方灿皮皮地笑,「也生气。我跟他们说的时候,我爸都气糊涂了,不过他人太老实,又舍不得揍我,所以拿我没办法。」

「……你妈呢?」

「我妈一开始觉得无所谓,后来怕我爸气坏了身体还开导他,把我爸开导的眼睛都绿了。后来也就算了。」

「这么简单?」

「……也不是很简单。」

季雅泽沉默片刻,问:「你干吗要说?」

方灿看他一眼。

「……是因为交了……男朋友所以要说吗?」现在的方灿只有床伴吧?鼓起勇气来向父母坦白,是因为……以前爱过一个人吗?爱到一定要得到父母同意?季雅泽满心都是困惑。

「……不是,」方灿淡淡回答,「想说,就说了。」他抬眼想一下,「去上大学之前,觉得应该跟他们说一声,以后……可能会不同……」

季雅泽发了一会儿呆,轻轻松一口气。

方灿走在他身后,也沉默下来,他们沿着青灰色的石板路慢慢行进在林间,两边是纠结着枯黄灌木的岩壁,此时覆着厚厚的雪,露出的草根枯枝显出一中潮湿的黑色。山林间空旷寂静,回响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鸣鸣声。

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清冷的咸味。

山回路转,面前豁然开朗,那阵鸣鸣的声音忽然变大,随着突如其来的疾风卷过耳边。季雅泽呆住,默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灰色的海。

他回过头,远远的身后,坐落在幽邃山谷中的村落掩映在雪中,露出图画一般的青黑色线条,那是屋脊或树木的干枝,而越过这小小的崖口便是海,从这里已经能看到下面雪白的、型如弯月的沙滩。

方灿指指海边的一簇建筑说:「那里是海洋研究所的养殖基地,我妈就在那里上班。」

季雅泽怔怔看了一会儿,有点懊恼的开口:「忘了带纸笔。」

方灿微笑:「又不急在一时,来,下去走走。」

两人顺着岩石间的小径,很快下到沙滩上。

他们居住的城市也靠海,可是这里截然不同。这里仿佛遗世独立在世界尽头。冬天的白昼本就日光惨淡,刚下过雪的山与海更晦暗阴沉,铅灰色的海面泛着白色泡沫,发出哗啦啦的巨响。一只偶尔落在沙地的鸟蹦蹦跳跳,看看两个人,风把它的羽毛吹的到折成一种蓬乱奇怪的角度。

季雅泽抿着唇,盯着海面看,似乎想把那种复杂的色调全都印在脑子里。耳朵被澎湃的海浪声充满,但是又有种错觉:这里静的一丝声音也没有。风很大,很冷,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冷还是激动,浑身瑟瑟发抖,抽抽鼻子,转头看方灿。

方灿没有偶安康内海,他在看山,眼神专注,夹着淡淡的忧郁。

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季雅泽心里一跳。

虽然掩在残雪和枯黄的草叶下面,还是能看到来时小径的附近,有一片怪异的山坡,青灰色的半圆、青灰色的石碑,是墓地,面向大海,有一片小小的墓地。

「那是什么?」

方灿回过头,好似突然被从异空间拉回来,看季雅泽的目光仿佛在看陌生人。

季雅泽皱眉,重复:「那是什么?」

「那里啊?」方灿语气变的有些轻快,「是村子的墓地。」

「墓地……」季雅泽低喃。他想起吃饭的时候方母说方灿去了墓地。

「走吧,回去吃午饭,」方灿兴致勃勃,「我爸的手艺一流。」

***

季雅泽不太沾荤,方父的新鲜山菜、青蔬炒的脆嫩可口,他吃了不少,尤其爱吃拌野山参,刚进嘴里有点涩,嚼两口之后却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涌出来。

「爱吃素啊?」方父乐呵呵,「那就多吃,家里有暖棚,吃菜最方便。」

「怪不得瘦得干一样。」方灿说。

季雅泽当没听到。

或者是想表示礼貌,不过主要是方父、方母很自然的态度,让季雅泽不知不觉柔软起来。两人既没有长辈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会给人陌生的疏离感,可也不会热情唠叨到过分的程度,就淡淡暖暖的,好象季雅泽应景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是一种很容易很自然的感觉。

方母看看季雅泽,有点懊恼:「我吃素也会肥。」

儿子笑话老妈:「你减肥?还真赶时髦,我爸不嫌你就行了。」

方不亲不理他,向季雅泽打听:「我听说减肥主要还是在吃上,你平时都怎么吃?」

季雅泽愣了愣。

方灿想起来,说:「我知道!我记得你爸和你哥平时总吃餐厅,是不是你妈做菜不好吃?」方母顿悟:「那是饿出来的?」

季雅泽半天才开口:「我妈不会做饭,我有时候自己做做,有时候在外头吃。」

方灿看看他。

季雅泽迟疑一下,解释:「他们太忙,没什么时间。」

方母转头跟方父商量:「老头儿,以后做菜别做那么香好不好……」

季雅泽躲开方灿的目光,埋头触犯,话题撩下了。

午饭过后,方父方母都不见踪影,季雅泽顺口问一声方灿,得到的回答是:「我哪知道?反正到时候就回来了。」

敢情放羊是方家的传统。

季雅泽不说话了,抱着一杯热腾腾的石竹茶,坐在桌边,望着外边发呆。

方灿收好碗筷过来坐下,看他几眼,视线向下落到露在毛衣外面的手上,手腕很细,手指很长,骨节明显——真的很瘦。

「跟家里吵架了?」

季雅泽有点讶异的回过头来看他。

方灿笑笑:「打电话回去说一声比较好吧?」

「……」

「算了,」方灿一副没所谓的样子,「随你自己。」

他其实想问很多,为什么跟家里人吵架?为什么总是不开心?为什么孤零零站在街上?为什么要跟自己走?还有许多……可是方灿自己是十八岁就离家的,带着沉甸甸的心事,不想说的时候,也不会喜欢别人问。

所以他淡淡地扯开:「你要出去画画吗?要就现在去,冬天天黑的早。」

季雅泽垂着头,脸上有倔强的神态,似乎想到什么,而心里为此赌着气。静一会儿,站起来说:「出去看看,回来画。」

两个人走的还是早上那条路,方灿似乎毫无意识便转去那个方向,季雅泽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些莫名的郁闷:以为方灿似乎会追问自己出了什么事,会像以前那样凶巴巴地管头管脚,一来年痞像的教训自己……如果他这样,就吵回去!已经准备将坏脾气点着,劈啪啪炸开来,却被抽掉导火线……闷在怀里……难过……

换了地方,方灿似乎变了个人,一下子沉静起来,说话口气很……随和……感觉却疏远很多,这里有什么,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季雅泽突然站住,不出声,心想多久他会发现自己没有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