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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一世/神生(凤凰无双系列)(28)

四下顿时一片寂静,旋又恢复了日常的生计,如今天下太平,天子虽喜怒无常,但老百姓生活总算和乐,其他的,他们管不着,也不想管。

四散的人群里有人意味深长地最后看了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

天空中一只展翅的大隼得意地鸣叫。

“爱妻,我们到了。”马车上,紫衣玉带金冠的邪美男子,对怀中一色如水的宫装女子耳语道。

被他紧紧搂在怀中不能脱身,也懒得纠正他对自己的称谓,一路都闭目养神的冥凰,此时不得不睁开眼来。看着眼前连睫毛都清晰可数的俊颜,她无声地太息。

忍一忍,再忍一忍便好了。她对自己说。他只不过是一个终于得着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玩具的,长不大的孩子罢了。

所有人,都长大,离他而去。

只得他,始终,不肯从那仅有的,一点点甜,一点点幸福的过去里,长大,走开。

“爱妻若再如此看我,我可忍不住,要在此间,与爱妻洞房花烛了。”墨慎笑得十分开怀,难得,她先一步,移开了那双总似藏着无限秘密的眼。

“来罢,爱妻,我带你去看看感业寺的圣物。”墨慎抱冥凰下车,决不假手他人。

十二个玄衣侍卫在他们身边,分布成环状,将两人保护在中间。

冥凰双脚着地后,看看身前这座气势恢弘,香火鼎旺的庙宇,心神宁定下来。

“佛门净地,叫那些侍卫都散了吧。”冥凰轻声对墨慎说。她看见那些护卫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把来上香的信众驱散,十分不喜。

得寸进尺!冥凰瞪了他一眼。

爱叫不叫。他只是笑眯眯。

过了一会儿,冥凰哑然失笑。怎么象两个长不大总是斗嘴的孩子呢?

“夫君。”她低柔地轻唤。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幻影,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爱他,也被他所爱罢?她本不想给他虚幻的希望,可是,看着他脸上那孩子般无赖的表情,她忽然,不忍心在这一刻,教这个苦苦追寻过去的泡影的男子,失望。

“爱妻。”墨慎握住冥凰的手,紧紧的,不放松。另一只手轻轻挥了挥,侍卫们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开去。“我已经等不及大婚之日了。”

冥凰无言,果然不能对他好。

墨慎带着冥凰前行,早前见识了那些护卫的护主之举,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纷纷自动走避,免得冲撞了什么了不得的贵人。

纷乱中,一位老者被人群撞得跌倒在地,却没有人敢上前搀扶,因为墨慎已经扶着冥凰,走到近前。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那老人跌趴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不敢贸动,只是一边喃喃低语,一边用手摸索。

冥凰目力极好,看见离老人稍远的地方,落着一根明杖。连忙抢步上前,想去替老人拾起明杖,搀老者起身,却觉得手腕一紧。侧首一看,是一脸沉怒的墨慎。

“爱妻只要留在我的身边就好,其他一切,爱妻不必理会。”

冥凰看着他认真的脸,有片刻的犹豫,却还是将手腕一转一拧,脱出他的掌握,快步过去捡起明杖,然后走到老人身边,伸手扶起老人,将明杖交至老者手中。

“谢谢,谢谢。”老者摸索着从冥凰手中取过明杖,倏忽,有些脏污的手停滞在冥凰的掌心不去。

“还不快放开你的脏手!”墨慎怒炎狂燃。她的手,只有他可以触碰,那个老瞎子竟然敢——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竟然冲撞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瞎眼老者蓦地双膝落地,跪了下来。

墨慎收住了欲一掌拍在老者天灵盖上的掌风,有趣地望着这一幕。

“你怎知是冲撞了皇后千岁?说得有理,饶你不死。说得不对,可是要治你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草民略通相术,因透露天机太多,一生孤寡,双目早盲。草民早已不留恋尘世。草民也一直奇怪,怎的老天不收了草民?原来老天要草民等的,是这一刻。”那盲目老者脸上露出奇异的笑来。“娘娘十指尖长如春笋,手骨柔润如玉,是乃聪俊清贵至尚至尊贵寿无边之相,且掌中天纹带印,龙纹相随,命中注定,

有统领一方之机智,入主正宫之福运,是百年一遇母仪天下之相。国若有娘娘为一国之母,定能国运昌盛,百姓安生。娘娘千岁千千岁!”

冥凰听了,轻轻退后一步。

难道,这就是所谓命运?

她只想过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却还是被天命引来,不能逃脱么?

墨慎再一次紧紧握住了冥凰手腕,进而放声而笑,有畅快和说不出的兴奋。

“好,说得好!世人只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是,有时候即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就是真相。倒是你一个瞎子,目不视物,只能用心眼来看,反而比朕这明眼人看得更透彻。来人啊,把他带下去好好安置,朕要重重地赏他。”

即刻有侍卫上前来,把听言之后颤抖如风中枯木的老者拖扶了下去。

墨慎再不注意旁的,只把眼光一霎不霎地落在了冥凰身上。

“你还不承认么,朕的皇后?朕看上的人,怎么会错?你是无情吧?只有无情,才会有那老相士所说的一切特质,也只有无情,才会即使面对着朕,还能如此地不卑不亢,淡定自若。”

冥凰抬眼看着这张泛着邪佞狂肆颜色的俊颜,很想扬手,抚上那双充满期待的凤眼。

有母仪天下之贵,亦有孤星入命之险,更有天煞穷凶之堕。

曾经,有人这样替她批命。

她并非不信,只是不以为意。

因为师傅曾经告诉过她,命运一事,操之在人。

师傅还说,倘使这世上,真有值得执着,甚至不惜为之逆天而行的事物,那便去做罢,否则一时错过,便会是生生世世的擦肩而过。

师傅这样对她说的时候,悠远深邃碧蓝如洗的眼里,有着她从来也不懂的温柔和迢遥痛悔。

她从未想过,去刺探那表情底下,神人临世般的师傅,曾有过怎样,痛彻心扉的故事。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在不经意的时候,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在垂垂老矣的时候,也露出那样的表情罢了。

她已经为家国天下活过一次了,今次,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轻笑一声,她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抬腕,抽出两根插在发间固定发髻的金丝缠花宝石簪子,轻一摇头,任那满头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铺陈在水般丝滑轻柔的夏衣上。

“我来,只是怕你们受了乱臣贼子的骗,把未知的危险带进宫中。却原来,我来得错了。这阴谋,由始至终,都是为我所设呢。”她微笑,由唇角至眼底,真真切切地笑着。

墨慎的心里却无由地揪紧。

这是谁在笑?

是冥凰?

还是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