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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一世/神生(凤凰无双系列)(27)

冥凰伸出未染丹蔻的素手,轻轻抚上柔软滑顺如婴孩儿肌肤的毡子,心下不忍,收回手,左手拇指中指结印,默诵大悲咒: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啰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利埵?伊蒙阿唎耶……

罪孽已生,她无力回天,只能持诵,替那无数哀鸣悲泣的亡灵超度。

一时之间心中一片空明净澈,直到外头一声尖拔的通传声,把她自冥寂中唤回。

“娘娘可起身了?”一个尖细得几乎嚣张的声音问。

“回大总管,娘娘已经起身了,这会儿正在近泽榭中晒太阳呢。”宫女伶俐地回答。

“替咱家通传一声,圣旨到。”来人曼声道。

“大总管少等,奴婢这就去。”

冥凰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有些东西,注定逃不掉。

抿唇浅笑,她等待,等待那命中注定的,一纸圣旨。

“圣旨到——”没过多久,穿着一身大内总管服制,双手捧着一卷明黄色提花锦缎绣上下翻飞银色盘龙的圣旨,踱着方步的太监便走了进来。“皇上口谕,娘娘免跪听旨。”

太监脸上有一丝勉强的笑,身为大内总管,服侍过三朝帝后,这是他生平所见,最不可思议的圣旨。只不知明日皇上着礼部与宗人府按祖宗典制着手准备大典后,会在朝堂上掀起怎样的波澜来了。

冥凰听了,还是淡淡起身,向来传旨意的太监微微颌首。

总管太监陆公公掩去眼底诧异,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位被皇上藏在深宫里的女子。早前皇上有令,任何人没有他的手谕,不得踏入重华宫半步,违令者立斩不赦。有个早些时候倍受皇上宠幸的华嫔,仗恃着一点点天恩,便自以为可以在禁宫中横行,带着宫女太监想要硬闯进来,一睹教皇上罢朝三日的新宠。守在宫外的侍卫连喊三次“娘娘请止步”,未能阻止华嫔冲进去一探究竟的决心,

只能亮出一把御赐青锋宝剑,将如花似玉,不过双十年华的华嫔,一剑刺死在重华宫门外。而所有陪同华嫔前去的宫人,悉数杖责三十,逐出宫去。而当时正在批阅奏折的皇上听闻此事,只是淡淡皱了皱眉,问:可扰了她午睡?然后便修眉微沉,吩咐不许将此事泄露给她知道,搅扰了她的好兴致。此事一出,一时之间,所有宫人内命妇无不噤若寒蝉。也让王公大臣嫔妃命妇意识到,

皇上并不是一时性起,而是真真切切地,要把她保护得滴水不漏。

心念百转,陆公公展开圣旨,把腰一直。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尔杭州冥氏女凰,贤良德淑,温婉恭敬,清闲贞静,德言容功,无出其右,朕心向往之,故封尔为正宫皇后,赐尊号永嘉和靖如月。钦此——”

这可说是历朝历代封后圣旨之中,最言简意赅的了。

冥凰有些无可奈何的沉默。

这就是帝王之家,一纸圣旨,已经决定了一个女子一生的荣辱幸福。

换成旁的女子,早高兴得跪谢接旨,涕泗横流了罢?

可她,只有深沉入骨的倦怠。

这样尔虞我诈,机心无边的日子,经历过便罢了,要教她一生一世都无法逃脱,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呵。

她所身处的这座金碧辉煌、吊角飞檐、深广无边的宫阙,之于外头许许多多的女子,不啻为荣耀的最高点。可之于她,不过是一个金雕玉砌的樊笼。

陆公公举着圣旨的手已经有些微发抖了,眼前的未来正宫皇后娘娘,沉默的时间也太长了。长的,有些教人窒息。这是高兴得忘了接啊,还是——

陆公公不敢把“抗旨不尊”这四个字在脑海里浮现,只能冷汗涔涔地等着。

静谧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让人不安的张力,仿佛只要稍有声息,这表面上的安宁祥和就会在刹那间崩溃陷落成风云莫测的动荡。

直到,一声轻笑,打破这一室死寂。

“呵呵,不愧是朕钦点的皇后,矜持不动如山,喜怒不形于色。”门外,穿着一身便服,摇着折扇的当今天子慢慢踱了进来,身后跟着捧有宝匣妆奁漆盘的宫人。

“奴才叩见皇上……”陆公公和一旁的宫女太监齐齐往下跪。

永嘉皇帝挥了挥手中折扇,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表情为变,只是微微福身的冥凰,心情似乎颇佳。

“都免了罢。”隧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把东西放下,你们都退下罢。”

“是。”

只有陆公公,一肚子的苦水,一身的无措,又不好表现在脸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圣旨还没有颁到正主的手里,他是走还是留啊?

“行了,陆得喜,旨意皇后娘娘已经听过了,你下去罢。”见冥凰没有伸手接旨的意思,墨慎倒也不恼,替陆公公找了台阶,把汗透衣襟的陆公公给赶了出去。

只留下一身月白色轻衣,长发散落的冥凰,与眼神深不可测,嘴角却越笑越邪肆的墨慎。

“让朕好好看看朕的皇后。”墨慎伸出手,握住冥凰的双臂,把她拉到自己的怀中。“唔——精神大好,只是,气色总不是最好。也不见你身上长肉,那些奴才都是废物,怎么伺候你的?朕叫人把他们都拖出去砍了……”

冥凰唇边勾起一丝模糊的苦笑,轻轻把自己的身体,靠在了墨慎宽阔的胸膛上。

他威胁她的手段,从来只此一招,却最行之有效。

“臣妾……接旨。”粉色朱唇,低声应旨。

“这才是朕的好皇后。”墨慎放开冥凰,将她带到那成堆的珠宝妆奁宫装前,“来,让朕替皇后打扮,好让朕的皇后以最美丽的姿态,随朕一起到太庙祭告祖先,斋戒十日,一起等待十日后的封后大典。”

祭告?斋戒?

冥凰平淡似水的脸上,只有一贯浅淡的表情。

只有披散在她背后,墨黑浓密的长发,无风微动,泄露了一丝,山雨欲来前的异动。

“回——避!回——避!”天子脚下,一架六马辕车,在青砖铺地,净水洒街的官道上一路奔驰而来。车驾前后有十二名玄衣护卫开道随扈。那些护卫一个个虎目狮鼻,太阳穴隆起,腰挎一把御制阔背单刀,使人望而生畏,不敢贸然靠近。路人老远看见了,便纷纷走避,生怕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马车之上,垂挂着月色轻纱,底下缀着一色大小东珠,教那织着细密网眼的纱帷不至于因马儿急速奔跑带起的风撩了开来。外间只能透过帷幕的缝隙,隐约窥见一角烟雾般轻盈朦胧的水色衣袂。

等那马车一行去得远了,才有人小声讷讷地问:“这是什么人啊?架子如此之大?敢天街纵马?”

“嘘——小声点。”有见多识广的老丈赶紧捂住一脸不明就里的年青的嘴。“六马行辕,只怕是天子出行,才有如此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