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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释傩之恋/释情(58)

娘娘虽然以十四皇爷身体违和,奈不住严寒,向皇上请了旨意,带着他和冉惟,到京郊行馆里过冬,暂时回避了这一波的宫闱惊澜。可是,避得了一时,终避不了一世。

“福江姐姐,这如意碧玉盏搁哪儿好?”小宫女悄悄接近,低声问。

福江敛起所有澎湃思绪,指了指雕花长案。

“放那上面罢。记得每日早午晚都要进来换上干净的水,再往里头撒几枝腊梅花苞。”

“是。”小宫女诚惶诚恐地点头应是。她们这班人,长年留在行馆别苑里,一年之中也难得有几次能见着宫里贵人的真颜,紧张,是难免的。

“你们忙完了,就留两个机灵的在这里侍候着,其他人就都下去歇了罢。”福江挥手。娘娘带王爷和皇子出来,一为避政,二为让他们放下一身约束,可以痛快地在这淡淡夏日里,放纵恣意地玩耍一番。这班宫人们前后跟着,总是不美。

“是。”小宫女倒也乖巧伶俐,弯腰退开。

一身素雅的德妃似笑非笑地自内室踱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俊美小童。

言其俊美,是因着这两个男孩,小小年纪,已能看出日后必是能引无数女子竞相折腰之相:一色式样浓长飞扬的眉毛,狭长上挑的凤眼,挺直的鼻梁。差别只在,一人唇薄,一人唇厚。两人都穿着普通富贵人家小孩儿穿的团花真丝小衫,捆脚蟹青的中绔,足登薄底皂靴。看打扮,是要演练什么。

“娘娘,十四皇爷,三皇子。”福江立刻福身行礼。

“免了这些个繁文缛节罢。”德妃微笑着摇了摇头,“难得出宫,你还惦记着主子下人的身份,累不累?”

“有奴婢替主子累着,主子才可以安心。”福江礼数不改。宫里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们,宫外不见得便没有,稍有行差踏错,她性命不保无妨,但若连累了娘娘,却是她死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德妃咽下一声太息。一入深宫,再无自由,她何尝不晓得?

浅笑一下,她回身问身旁的两个小男孩:

“渊见、冉惟,你们要表演什么给我看啊?”

薄唇的男孩抿了抿嘴,没说话。

唇厚些的男孩则欢悦地捏起小拳头。

“母亲,我们新学了一套拳法,想让母亲看看呢。”

“好啊,让娘看看你们的武艺可有长进。”

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在门廊前的小天井里,摆开功架,缓缓练起拳来。

看了没多久,德妃就微讶地挑眉,五禽戏!看来宫里这次请来传授功夫的师傅,颇不简单呢。

福江垂手在德妃身侧,暗暗留意主子的表情。

她的小姐呵,生平最大的愿望,是做女徐霞客,遍览华夏风光。为了这个愿望,小姐从小跟在两位兄长后头,学习拳脚功夫。然而,一纸诏书,彻底破灭了小姐的期待。大少爷更是在小姐进宫之前,忍痛含泪,废了小姐的武功。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见铁骨铮铮的大少爷,流露脆弱的表情。可是,小姐却微笑着静静承受了。无他,小姐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她带着一身不凡武艺进入后宫,一旦被人觉察,等待她的,将不只是冷宫。

如今,看着一手被她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她的心里,可会浮现她少女时未能实现便已夭折的心愿?

薄唇的男孩,才方练了没多久,额上已沁出细细一层汗珠。

德妃逸出浅笑,轻轻召唤。

“孝则,来嫂嫂这里。”

男孩有些不情愿,可思及皇嫂为了救治他这副破败的躯体,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便不忍拂逆她。

收招,他走到德妃跟前。

“擦擦汗,免得着凉。”袖管里的锦帕递了出去,德妃疼惜地望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叔,这孩子生在宫闱,自幼失怙,又体弱多病,倘使没有她一直照顾,也许早就殁了。早年宫里头请到一位得道高僧,来替众皇子公主们看相,曾斩钉截铁地预言,孝则决活不过三十。

她不知天命是否可以逆转,然而,她想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这孩子更多的爱护。

“嫂嫂?”朱孝则低唤略微出神的德妃。

“好了,今儿个早些用晚膳,早点儿休息,明日带你们上感业寺进香。”

也许佛门清净地,可以让内心深处恼人的尘世纷争,得到暂时的平复。

一顶青呢软轿,两个丫环,四个精壮侍卫,在清晨薄雾渐散时,来到感业寺外。

教人大感意外的是,此时既非初一十五,亦非佛祖生辰,但感业寺的香火却格外鼎盛,香客如流,络绎不绝,寺外卖香烟火烛的小贩亦多过素日。

“主子,今儿个人多得出奇,奴婢先过去打听打听,您先等等。”

福江以眼色示意待卫小心戒备,自己先上前头探听。

隔了一会儿,福江返回轿边。

“主子,听说寺中来了一位西域神僧,正在寺中讲经传法,引来了许多信众。”福江隔着轿帘回报,“所以近日寺里人来人往,人员复杂。咱们是否改日再来?”

“无妨。”德妃淡然否决。复杂么?再复杂,又如何复杂得过深宫大内?

下得轿来,着玉色软烟罗镶银狐裘滚边长氅,头上戴着素纱软笠,露出祥云髻显示已婚身份的德妃,牵着两个干净俊美的小童,立刻引来无数注视。

有胆子略大的小贩,想上前兜售,可是瞥见他们身后面色沉肃眼光冷锐的大汉,便却步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主,看那大氅,看那上好的缎子面,看那两个小童颈子里挂着富贵长命锁,啧啧,随便一样的价,都够平头老百姓吃喝十好几年的了,他们可是没有赚她的钱的胆儿。

反倒是两个小男孩,对山门前热闹的景象,十分好奇,转着眼睛,一边走,一边对糖葫芦、麦芽糖、面人儿之类的民间小玩意,露出孩童应有的喜色。

“喜欢吗?”德妃低头问。小时,爹爹哥哥只需拿小糕点和小玩具,就可以将她哄得一展笑颜。

两个小孩齐齐摇头。即使只得小小年纪,他们也深深省得,决不能对自己所喜爱的东西,流露太多在意的神色,否则,在那深广的宫墙之内,便会给人伤害他们的机会,被夺被毁,将是被他们喜爱的事物的下场。

面纱后,德妃的美眸一暗,衣食无忧,权势通天又如何?自己的孩子,连最起码的渴望,都不敢说出口。

“那就走罢。”她所能做的,只有尽量保护他们,让他们有一个相对完整平静的童年。

进得寺中,果然善男信女众多,虔诚地跪拜上香许愿。

德妃往功德箱里添了香油钱,在功德薄上写下朱门陈氏。

大雄宝殿内人员众多,因香烟火烛之故,气味有些呛人,薄唇的男孩没过多久,便微微咳了起来。

“孝则,不舒服吗?”德妃低头问跪在自己身侧的男孩。

“是啊,十四叔,要不要到外头歇一会儿?”另一个男孩脸上也浮现担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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