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优释傩之恋/释情(41)

守在渊见床边的鬼一,见我走近,连忙躬身为礼,然后静静退到一旁。

“鬼大哥,你先去休息一会儿罢。这里有我照应着。”我看见他露在口罩外的眼下浮着青痕,知道这铁骨铮铮的硬汉,不眠不休地守护照料着他的王爷。如果没有人叫他去歇息,他真会继续守下去直到他自己也倒下。

“是。夫人。”鬼一并未迟疑,干脆利落地退出去。

我缓步踱近床侧。

渊见平躺在青色草席上,左侧背部垫着一块隔菌垫,枕着一只百蝠瓷枕,上半身赤裸着,胸口敷着黑褐色药膏,腰际以下盖着薄被。有些不修边幅的落拓感,脸上淡淡青髭为他增添了许多狂野气息。

真奇怪,他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男子。

他饱满的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是因为疼痛?还是术后发热?

我伸手覆上他的额,体温偏高,但还不至于烫手。

当我的手,自他额头收回时,渊见的睫毛轻轻翕动数下,然后慢慢掀起。

一双迷离的眼,与我,乍然相视。

我与他,视线胶着。

他的眼神,由迷离而清晰,由清晰而温柔,由温柔而深邃,仿佛幻化无边的星云,因色彩太过浓厚,终至成为一潭深沉的墨色。

我的眼神,有生的喜悦,留的坚决,和他若不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安心养病,我就要化身母夜叉的威胁。

我们的眼波,就这样交织纠缠,良久,他先笑了。

“……傩。”他声音干涩低哑,可是听在我耳中,竟也不觉得难听。

“是我。”口罩令我的声音怪异无比,也,成功地掩饰了我此刻真正的情绪。

能把他救活,是一个奇迹;能见到他清醒过来,是另一个奇迹。

现实如我,真不习惯同时承受太多奇迹。

渊见眼中的温柔,透过那无边黯沉,弥漫开来。

“……你……有一双……世上最璀璨的……眼……”他更形清癯消瘦的脸上,有真正温柔笑容。

“嘘……别说话。”我阻止他。

他说的费力,我听得吃力。

这会儿可不是甜言蜜语的好辰光。

按理,我听了这话,应该感动得扑将上去,热吻狂吻,涕泗横流。

可惜,我能忍住心间怒火不在他伤口上补几拳,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还心平气和地说话,第一是因为我个人不主张暴力,自卫和攻击有本质不同;第二是因为救活他不易,我不想承受再一次他生死未卜的煎熬。

要不然,我真想上去狠狠咬他踢他揍他!

我宁要一个活的枭雄,也不要一个死的英雄。

而眼前这个任性已极的男人,完完全全、不折不扣是个利他主义者!怎不教人气恼?

他何曾为他自己想过?!

舍己救人?Who care?

由来好人不长命,他为什么不彻底做个坏人?

我想大抵是我的眼神越来越狰狞之故,渊见略带迷茫地眨眨眼,然后乖乖噤声,不说话了。

很好,算他识相。我满意地点头,替他把脉。虽然仍很虚弱,却平和稳定许多。只要能熬过我们偷出来的这剩下的几天,就可以进入相对稳定时期。

我阴暗的心情略好,拉过椅子,坐在床边。

“让你这样躺在床上,镇日无事可做,最最无聊。顶好是找些事解闷。只是,没人叫你逞英雄,所以我给你解闷的娱乐不能让你太快活。唔……”我侧头考虑,怎样可以让他不那么无聊的同时,又能有效地起到惩罚效果。

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笑意,似觉得我幼稚,可是,脸上却是纵容地笑。

我瞪了他一眼。敢笑我?

想起在现代专业汇报课上所受的精神折磨,我决定照搬来招呼他。

吸了一口气,我用方言唱《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给他听,从上海话唱到苏州话,从苏州话唱到闽南话,再从闽南话唱到粤语,连我自己都觉得是非人折磨。唱完粤语,我发现渊见整个人呈呆滞状态。

哼,领教了吧?如果你以后还敢玩挺身扑救这种高难度动作,我就时时这么折磨你。我以眼神说。

“……呵……呵呵……”渊见眨眨眼,突然笑起来。以至于笑得胸膛震动,伤口被扯痛,可他仍皱眉而笑。

我抱住膀臂,静待他自己止住笑。

他终于停止那种发自肺腑的朗朗笑声,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眼,一霎不霎地凝视我,幽深的眼瞳里闪过复杂无比颜色,温柔而坚定,还有些许我至今未曾读懂的光芒,似庆幸,似释然,似……百转千回,讳莫如深。

这时,福江端着一只焐扣,换上全套消毒过的行头,走进来。

“王爷,夫人,往后有的是时间两两相望,眼下先吃药罢。”她笑眯眯揭开焐扣,一碗浓香热烫的药出现在眼前。

我看了她一眼,有被调侃了的感觉。

接过有些烫手的药盏,然后取废物利用、消毒过的静脉滴注软管一小段,一端放在药碗里,一端递到渊见唇边。

“吸。”不算命令,只是单纯地陈述。

没有条件,又不懂得常识,喜欢用最不卫生的方法以口哺药,那是无可厚非且莫可奈何的。

可是情况条件常识都具备了,顶好还是不要用那么原始的手段。情深义笃不是这样表现的。

渊见笑睇了我一眼,合作地含住吸管,开始喝药。

看得出他对透明柔软可以随意弯曲的塑料管很是好奇,但他并不急于询问。

他在等罢?等我哪一日,肯撤除心防,告诉他,这种种未知事物的来龙去脉。

所以,他始终不曾问过我。

门外突然传来骚动,有人执意要闯进禅房,甚至不惜与守在门外的魉忠动手。

不会又来了罢?天都还没黑呢,胆子也太大了些罢?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敌人一击不中,就应该全身而退,照理不会再派人来袭击我们才对。

取走渊见手中的空药碗,我将之放回焐扣里,起身。

“傩……”渊见轻声唤住我。

我俯瞰躺在床上,气息稳定,眼神坚持的男人。

“福江,把本王的锦囊取来。”他平静地吩咐。

福江依言,自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绣金线缀流苏的锦囊来。

“把‘紫墨青松约指’取出来。”

等福江把一只天青色中透出隐约清澈紫光,戒面上刻有一株象征长青永寿松树的戒指奉到他眼前时,他微笑,并勉力伸出手,接过戒指,然后向我勾动手指。

我弯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坚持由他自己将戒指套在我左手拇指上。不大不小,恰恰好。

他见了,向我微笑,眼中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肆,仿佛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般霸道。

“傩,本王将紫墨青松约指,相赠予你。自即刻起,见你如见本王。你同本王平起平坐,可代本王行使一切权责……去罢……让本王看看,你要怎样与我同生共死,呵呵,呵呵……”

上一篇:怨歌行 下一篇:月无情/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