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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释傩之恋/释情(27)

等我们在内堂坐定,有丫鬟奉过茶,老板笑问:“公子、小姐可有属意的玩意儿?”

我下意识耸肩,对珠宝首饰,我一点概念也没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事到临头还要典当才能用,弗如金元宝、银票来得实惠。且现代人如我实在不惯戴着这些琐物走来走去。连回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慢、慢、慢,否则金属或石头耳坠因离心力飞起来打在脸上,啧啧,真是痛不可挡,与被抽一鞭差不多。这样惨痛的遭遇,在试祝英台的戏妆时,我生受过一回,无意再试。来多两次,有毁容之舆。

待我发现老板怪怪的眼神,才蓦然省觉,耸肩这等动作,完全不该出现在古代。连忙微垂下头。“一切全凭老爷做主。”

唉,亡羊补牢,但愿犹未晚也。没办法,不能要求一个现代人彻底忘记潜移默化多年养成的小动作。

“拿些不俗之物来瞧瞧罢。”渊见悠然说。

“公子、小姐喝茶,老夫去去就来。”

没过一会儿,老板捧着一只红漆托盘返回,置在案上,揭开上头覆着的红绸。

透过纱帽,我发现渊见锐眼一深。

托盘里搁着两串璎珞链子,一串是绿松宝石隔嵌石榴石,另一串是红珊瑚珠子与乌银相缠,极具大漠民族风情。连我看了,都觉得别致。

“这两串宝石璎珞可是元朝海迷失皇后戴过的物件。海迷失殁后,被下人私渡出来,在民间几经辗转,最后到得老夫手中。此物贵气太重,寻常女子根本承不起,反倒折煞。老夫乍见公子与小姐,即知二位来历不凡,想必此物定能配得上小姐。”老板眼也真毒,即使隔着一层纱帽,也笃定我是小姐,而不是夫人。

海迷失?听见这个名字,连我都忍不住要往托盘里看多两眼,元帝贵由的皇后海迷失,历史上曾两度垂帘听政,其手腕之了得,决不逊于武则天。若真是她戴过的首饰,那真是不俗。就史学角度而言,是无价之宝。

渊见则伸出修长手指,执起绿松石璎珞,静静审视片刻,抬眸询问:“好东西,老板开个价罢。”

老板伸出一只巴掌,眼中精光一闪。“不二价,五十万两。”

“好。”渊见连考虑都不考虑,就往袖笼里掏钱。

“且慢。”我轻喝一声,十分象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一串璎珞,美则美矣,毕竟是冷冰冰的死物,我管它是武则天还是杨贵妃戴过?又不能吃喝,买它做甚?

我被话剧社的钱精财迷的社长影响,虽然还不到铁公鸡一毛不拔这等境界,但也懂得勤俭节约,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这样挥霍?天打雷劈!!

“爷,妾身久居深馆,不见外客,此等名贵首饰,妾身少有机会佩带。爷与其买给妾身,弗如买多几件饰物,给家里的夫人们罢。”

这样才比较符合经济效益。

老板神情有些呆滞,满眼的不信,大抵没见过似我这样把美丽珠宝往外推的人罢。

渊见则轻笑,似早已料到般,掩住口鼻,檀嗽一声。

“夫人所言极是。”

装腔作势,我腹诽。

老板以为到嘴的五十万两就此飞了,脸色微晒。

“是我疏忽,夫人莫恼。今次将它买回去,夫人一定有机会时时戴它示人。”渊见放下手,取出银票递过去。“这是十万两定银,麻烦老板将这串璎珞送到蓬莱客栈天字号上房,来收尾款。”

老板大是欢喜,双手接过银票,然后写具一张收据,盖上红泥小印,再双手奉上。

服务很规范呢。有凭有据,送货上门,不知可保证售后服务?我暗暗想。

老板果然是生意人,即使隔着一层纱帽,也能感觉到顾客的疑虑,立刻赔笑解释。

“小姐大可放心,蓬莱商行是北地最大行号,一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老板拍胸保证。

“走罢,夫人。你不是还想看其他风景么?”渊见走过来,向我伸出手。烟色有藏青滚边的袍袖下,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筋脉可见。

我恭顺地将手交到他掌中,没有犹疑。

这双手的主人,在孱弱久病的躯体下,有一副超乎常人想象的灵魂,坚毅?冷静?残酷?或者都有一些罢。可是这双手,可以让我暂时放下所有,只是单纯地依赖,只这一刻,这一刹那,于愿已足。

我,微笑,共他,十指交缠。

出得蓬莱客栈,渊见和我沿来时路缓缓步行回蓬莱客栈。吃过午饭,由魉忠驾车,载我们往榆林关城北,悠悠行去。

吃饭时,蓬莱珠宝行的老板亲自来过,将装在檀木盒里的璎珞送上,收取尾款后,笑眯眯离去。随盒还奉送一支简约精致冻石芙蓉簪,白底红纹,十分古雅。一看即知,也不是俗物。

渊见亦不客气,大方收下。

在马车上,我摘下纱帽,自动自发到藤篮里觅甜食去,渊见幽魅的眼光一直追着我,始终不语,嘴角噙着一抹淡然浅笑。

良久,他将视线凝伫在我脸上。

“傩,若有一日,你我离别,但愿你能似想念王府里的美食般,想念我。”他拈起一颗青梅,含在唇间。

“每念及如此美味,定当思及王爷。”这是实话。如果不是在寿王府里,是吃不到这些美食的。

他听了,弯眸而笑,倏忽长手一伸,揽住我在王府好吃好喝、激增了一寸有余的腰,轻轻一带,拉向他的胸膛。另一手扣住我的颈项,令我不能闪避。

他菲薄的唇,轻轻落了下来。

望着他越凑越近,线条优美的薄唇,我的脑海里快速闪过曲膝正前蹴、十字绞杀技、勾手过肩背摔这些轻而易举就可以制伏登徒浪子的技巧。

然而这一次,反射神经罢工去也。因为理智阻止了我,我怕不小心害死他。

他清癯幽雅的脸在我眼前无限放大,带有青梅酒甜的唇,终于,覆在我的唇上。

我在自己变成斗鸡眼前,缓缓阖上眼帘,向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投降。既然不能把他狠狠摔出去,那么,就让我享受姗姗来迟于二十三岁的初吻罢。

渊见的唇,温凉柔软,润泽浅馥。渊见的吻,初始时轻如蝶触,渐渐由浅而深,辗转吸吮。滑腻的舌尖,沿我的唇线,细细描摹。有些虔诚,有些情色,有些挑逗,也,有些暗暗的祈求。仿佛饥渴久矣的旅人,想沉溺深潭。

痒痒!我很没有情调地想笑。

唔?一颗浸润口水的青梅,被顶进我唇齿间,随后是柔软的舌尖。

因闭着眼,听觉便格外敏锐起来。我听见不算大的车厢内,充斥着逐渐粗重的喘息声,怦然加快的心跳声,还有相濡以沫的唇舌交接声和衣料摩擦的欷欷簌簌声。

“傩……”渊见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情欲,“……拒绝我。”

啊?我睁开眼,迎进他燃烧幽炽火焰的惑瞳中,看见我自己,朦胧的眸,双唇微启,象,盛夏里将要绽放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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