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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骸(55)

勖氏一行的面色都不是很好,这简直是一口吐在了他们的脸上一样。

“岑老板究竟想怎样?”勖钧在桌下按住世钊的手,然后问寻衅而来的地痞。

“我想哪恁?我不想哪恁。”地痞徒手拿了一块白斩鸡,吃完了,随口一吐,那鸡骨头就连同口水一道落在满桌的冷盆上,又将油腻腻的手在米白色桌布上来回抹了抹,“勖老板答应给宁波帮多少,就得给我们多少。”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世钊几乎想跳起来。

勖家的生意要打宁波帮的地盘上经过,虽然只短短三条横马路,可是到底不放心,如果出了事,损失太过惨重。给点保护费,安全地从宁波帮的地面上过,不算什么。可是他们的货与苏北帮没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先前已经打点过了,怎么现在又来要好处?

勖钧叹息,按熄手里的雪茄烟。

适当的打点,勖家承受得起,也是必要的,可是决不能开了这个先例,随便哪个地痞流氓一开口,勖家就双手奉上的,这以后勖家还要不要在上海滩混了?

“岑老板,我们勖家格爿生意么,究竟在不在你们苏北帮的地盘上过,你心里再清楚没有的了。先前给的五百银元,那是勖家客气。可是,假使你们苏北帮跑上来敲竹杠,对不起,我们勖家也不是吃素的。”

“口气还真不小。我今朝就不放你们勖家过门了,看此地有谁敢替你们出头的!”那姓岑的苏北帮地痞当场掀了桌子。

勖家的客人,宁波帮的头目一看势头不对,溜得比谁都快,反正勖家和苏北帮起了纷争,也同他们宁波帮没有关系,他只要保证他宁波帮的利益就好。

可才溜到百乐门的门口,就被几个苏北帮的打手给堵了回来。

“岑先生,有言话好讲,何必格恁大动干戈?”

“今朝不给我一个答复,你们谁也别想走出去。”姓岑的地痞翘起二郎腿,神气活现地说。

世钊心中气苦。

他不能丢下父亲一人,在这样险恶的情势时。

可是,外间,有一个女孩子,同他约好了,要去拍结婚照。

然而,眼前越来越紧迫的形势,再容不得世钊想那些风花雪月之事。

怎样脱身,才是至要紧的。

勖家的司机等在百乐门舞厅外头,看见一群气势汹汹的黑衫大汉冲进舞厅,已经觉得势头不妙,等了一会儿,不见先生少爷出来,司机便心中打鼓。

司机跟了勖钧多年,打世钊少爷出生,已经追随勖钧,往返沪徽两地,那些明面暗地里的勾当,见得多了。

司机别了别苗头,自己势单力孤,冲进去,只怕救不了先生少爷,反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惟今之计,是即刻去讨救兵。

可是,找谁呢?

家里只有夫人一介女流,又从来不管生意上的事,是帮不上忙的。

找——亲家公?

亲家公虽然才到上海,可是柳家在上海的生意,已经颇做了几年,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应该是结交了不少势力的,也许可以说得上话。

司机这样一想,再不迟疑,开了车踩足油门,直奔柳家位于衡山路的宅邸而去。

第五十一章 战火情变(7)

司机赶到柳家的时候,明珍已经回到自己房间睡下了。

请来的医生说,不妨事儿,只是中暑,多喝点消暑的东西,睡一觉就好了。

留下柳茜云照顾女儿,其他一应人等,都回到了客厅里。

佣人上了冰镇过的酸梅汤,并切成一角角的西瓜,盛在大盘子里,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今天真是多谢两位了,如果不是你们——只得明珍一人……”许望俨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伯父太客气了。”淮闵与殊良同声说。

“留下来吃顿便饭罢。”柳老爷子吩咐佣人准备多烧几个小菜。

淮闵却不打算留下叨扰,正想起身告辞,勖家的司机冲了进来。

“亲家老爷,我家先生和少爷被一帮坏人围在了百乐门里!还请亲家老爷想想办法,帮帮忙!”

三伏天里,司机已经汗透重衣。

众人大惊,联想到世钊爽约,没有前去拍摄结婚照一事,便知情势不妙。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许望俨总算还镇定,忙递了杯冰酸梅汤给司机。

司机将事情经过大略讲了一遍,“我一看事情不对,便过来讨救兵,也不晓得那边情况怎样了。”

“此事可大可小,万万不可卤莽。”许望俨沉吟片刻,思忖考量。

百乐门舞厅开在极斯菲尔路的南端,而极斯菲尔路又是租界跨界筑路的产物,实属于华界与租界的分界处。路权和警权十分复杂,社会治安因此变得益发错综复杂。政府特务不能在租界内任意行动,往往采用将人引到该路后加以逮捕的手段,更使得极斯菲尔路的情况不同他处的棘手。

假使勖氏父子索性被困在租界里,倒也好办,毕竟勖家本就是吃贸易这行饭的,在领馆里颇有些人脉,又或者索性在华界里,则可以直接同警察署联系。

偏偏被堵在了四三不靠的百乐门里。

分明是已经被跟踪了许久,终于找着了下手的机会。

只怕不能善了。

“如今徽帮在上海地界,谁的人面最广?”许望俨自问他问。

一室人齐齐思考。

“舒先生的人脉是最广的,许多大佬都去他家的茶室品茶。”殊良一语惊醒众人。

“那好,我们先去联络舒先生。”许望俨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对司机说,“无论如何,你且去同你家先生熟识的租界头面人物处,得不得着奥援暂且不论,总要试上一试。我们在百乐门汇合。”

司机衔命而去。

“殊良你且回家去,免得家中担心,有什么事,我们容后再说。”

殊良点头,心知这不是耍少爷脾气的时候,看了一眼淮闵,也走了。

“淮闵,此时原同你没有太大关系,我们柳家本没道理请你插手,可是事急从权,我想冒昧请你联络同令尊有旧交的军政人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伯父说得是哪里话,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力。”淮闵说完,也告辞出去,联系父亲的旧识。

许望俨向岳父柳直轻轻一作揖,“父亲,我这就去向舒先生求援,茜云和明珠那里——”

“你放心,我省得的。”柳直拍了拍许望俨的肩膀,两翁婿都觉得肩膀上异常沉重。

许望俨从柳家出来,着司机开着车,一家家舒家茶行,从最近的找起。

跑到第三家的时候,茶行的大掌柜的微笑,“是,我们舒先生在店里,只是有客,目前不方便出来。”

许望俨长出一口气来,“请掌柜的将这件物事交给舒先生。”

赫然是过年时候,舒先生送给明珍的那块刻有貔貅图案的玉牌。

茶叶行掌柜的虽然不懂珠宝,也看得出此物非比寻常,赶紧双接过了,跑进内堂去了,未几,舒先生在前,掌柜的在后,两人大步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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