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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骸(15)

“明珍,这东西,你打哪里来的?”

许望俨一眼便看出这不是寻常物件,恐怕城里最有钱的人家,也未必能有一支这样的钢笔。而女儿明珍,竟然就这样大咧咧从书包里摸出来,往他跟前一推。

明珍咬了咬嘴唇,“是勖世钊给我的。我不想收,可是他说,反正已送给我了,随我怎样都好,总之他是不会要了的。”

柳茜云望着丈夫严肃的脸色,不禁心下忐忑,“不然,我明日过去,趁打牌的时候,还给若薇姐姐罢?”

许望俨思虑片刻,摇了摇头,“不妥。我看勖家那孩子,是个极好强的。他送出来的东西,不经他的手,反而直接还给勖兄和嫂夫人,恐怕以后要落下心病来。我们处理得不好,要落下埋怨的。”

柳茜云望着那精致奢华的钢笔,眼底也有为难颜色。

“明珍是怎么想的?”许望俨低头,看向女儿,征求伊的意见。

“勖哥哥好不容易肯同我说话,我若果就这样把东西还了他,驳了他的面子,我怕以后再也不肯理我。”明珍咬了咬嘴唇,“可是,这支笔太贵重,我也不能收。”

许望俨心中十分欣慰,这孩子究竟是懂事的。

“你先回房睡觉,容爹爹和你娘好好想一想,替你拿个万全的主意,好不好?”

“嗯。”明珍点头,相信父母会替她想一个妥当主意,便转身回房去了。

许望俨柳茜云两夫妻商量了一晚,思来想去,终于商议出两人认为皆妥的办法来。

早晨,明珍上学去时,柳茜云将一个锦囊交到明珍手里,切切交代,一定要亲手交给勖世钊,就说是谢礼。

明珍点头应了,接过锦囊,同奶妈一起出门。

到了学校里,趁上课之前,明珍将锦囊交给世钊。

“勖哥哥,谢谢你送我的钢笔,我很喜欢。”

世钊微微红了脸,接过锦囊。

“送便送了,要谢礼做什么。”嘴里这样说,手里却解开锦囊,倒出一枚镇纸来。

那是一枚小小田黄石镇纸,雕刻成小猴子吃蟠桃的样子。那田黄石石质极为温润、绵密、细腻,握在手里,沁凉如水。

世钊抬眼,看见明珍也是一片震惊颜色。

世钊的祖父并不爱西洋奢贵物件,始终更喜欢传统物品。祖父六十大寿时,父亲千方百计寻了一套田黄石章来,祖父喜欢之至,爱不释手,连碰都不许他碰一下。

想不到,明珍竟回送他这样重的一份礼物。

明珍的震惊,则是因为,这件镇纸,是父母结婚时,外公送的贺礼中的一件,父亲常年放在案头把玩。据说因为两人是一九二零年结婚,恰是猴年,所以外公特地寻了这样一枚雕刻成猴子样的镇纸来。

父亲竟然把这样贵重的镇纸,送给了世钊?

“我——我不能收。”世钊将镇纸还给明珍。

明珍微笑,“世钊哥哥,我收了你的钢笔,你也收下我的镇纸,好不好?”

世钊看了看笑若昙花初放的明珍,又看了看明珍执意不肯收回去的手,终于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爱惜。”

两个少年终于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许望俨请了假,往勖家的贸易行走了一趟。

见到勖钧,许望俨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这孩子。”勖钧哭笑不得。“他喜欢那支笔,我便说,等他长大以后,有需要了,便把笔给他。想不到他竟等不及长大,就将笔送出去了。”

“勖兄请切勿责备令郎,他也是一番好心。”许望俨赶紧说,“我们明珍也送了回礼给令郎,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此两个孩子都不至于失礼,我们做父母的,也可以安心。”

“许兄,这怎么使得?”勖钧是何等精明人物,立刻听明白,柳家送的回礼,肯定不是什么常物,而是极稀有的。

许望俨便笑了,拍拍勖钧的肩膀,“勖兄,他们这对小儿女,如今可算是雨过天青,我们应高兴才是。”

“是。”勖钧想了想,也笑了起来,这两个孩子,小时候简直如同冤家,见面便不开心,总有一个气呼呼,一个委屈屈。

现下,想必儿子心里的结,终于解开了。

第十四章 姻缘注定(1)

世钊解开了心中那小小疙瘩,只是难免要同明珍闹别扭。

明珍同其他同学要好,课间一同做游戏,世钊便噘嘴,午饭时明珍与舒开颜凑在一处,女孩子间喁喁细语,世钊便黑脸,总要生好一会儿气,才肯给明珍好脸色看。

明珍不明白少年心中所想,只觉得世钊脾气古怪。

“一歇风,一歇雨的,动辄同我黑脸,我又没有得罪他。”明珍回家,吃过饭,一边陪弟弟妹妹们玩耍,一边向母亲抱怨。

柳茜云听了,笑得几乎打跌,许望俨放下看了一半的帐目,过来替妻子抚摩后背。

“娘。”明珍要不是碍着弟弟妹妹在跟前,其实是很想跺脚的。

柳茜云自袖笼里摸出真丝绢子来,将眼角的泪花拭去,招手叫明珍到眼前来。

“傻女,勖家哥哥,这是吃醋了啊。”

吃醋?吃什么醋?香醋陈醋还是果子醋?明珍一时不明所以。

许望俨见女儿似懂非懂的,便拍拍妻子的背,示意她不要多说,毕竟明珍还小,这些事,大些时候再同伊讲,也来得及。

柳茜云点点头,对女儿说,“你明日去学堂,先同勖家哥哥打招呼,做什么游戏或者同什么人讲白相,也叫上勖家哥哥。他不愿意参加,是他的事,你不叫上他,总归是你失礼。”

明珍点点头,表示明白。

转天上学,明珍按母亲说的做了,果然勖世钊的心情大好,一整天都笑眯眯的。

晚上回家,明珍即刻觉得母亲的形象高大光辉起来。

看见明珍脸上笑呵呵的,柳茜云与丈夫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也不去问女儿。

倒是明珍忍不住要对父母说起。

“娘,您真厉害。我按您说的做了,果然世钊哥哥今天都没同我板脸。”

“男孩子么,都小孩儿心性,跟你几个弟弟妹妹似的,都要哄着迁就着,哪怕他其实全无兴趣,可是你不叫上他,他便觉得你疏忽了他,就会不乐意。”柳茜云捅一捅女儿的脑门儿,“只是该坚持的,还得坚持,不能叫弟弟妹妹蹬到你脑门上去,勖家哥哥也一样。”

“哦。”明珍受教了。

许望俨给妻子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交到伊人手里,“夫人,诚女诸葛也。”

柳茜云便羞涩地朝丈夫微笑,“是相公教得好。”

明珍见父母又要你侬我侬,连借口也不找,径自跑出去,将弟弟妹妹带到远处玩去了。

时光如水,转眼两年时间过去。

学堂里有人辍了学,回家帮父兄打理生意,有人许了婆家,从此再不抛头露面,一心在家里准备嫁妆。也有新的学生,陆续送进来。

徽州城里纪氏制药厂的独苗公子纪殊良,平安百货行的女公子沈依平,以及叶大帅家的小姐,叶淮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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