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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世界尽头(5)

隔了一会儿,真澄听见一阵奇怪的有规律的“嗡嗡”声接近门口,在门边呆了一会儿,却又逐渐远去,并不曾推门而出。未几,刚才进去的接待员又走出来。

“先生,宁小姐不接待任何访客,她说,若是工作方面的事,她会遣助理来与您交涉;如果是私人事务,您可以在留言机上留言,她下班之后会听的。”

真澄隐忍心头不快,她算是什么大人物?不接待访客?无妨,反正他也闲,就坐在这里等,就不信她不从里面出来。

他就坐在宽适的接待处,一边翻阅杂志,一边等候。接待员递给他的是一本专业性极强的期刊。其中一篇关于如何将已装修的房间通过家具的布置,改变原有的格局的文章,令他大为叹赏。当他自文章里回神,发现接待室竟已经亮了灯,而外面天不知何时已经暮了。

接待员笑着走向他。

“先生,设计部的人全都已下班,有什么事,您还是明日再来罢。”

什么?!真澄这次真的生气了。不见倒也罢了,还想随便打发他,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怎么没见有人出来过?”他放下杂志,冷声问。如果这是欧阳设计的一贯作风,那他以后真要好好调教他们一番。

“宁小姐已经和其他人从专用电梯下去了。”接待员始终好脾气地微笑以对。

专用电梯?他笑出一口白牙。很好,非常好,这女人避而不见的本事倒真是高超,竟然逃了个不见踪影。

无妨,避得了一时,总避不开一世,除非她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想到这儿,他起身,向接待员微笑:

“没关系,是我造次来访。明日我再来。”

说完,也不理接待员的反应,径自走了。

甄蓝回到家里,将自己泡进浴缸里,放松工作了一日的身心。

今天,欧阳伯伯向她提起了欧阳,说欧阳有意先到设计公司上班,她没有反对,但是当她知道有一个男人想要见她时,她逃开了。不肯定那个人就是欧阳,可是,在她没准备之前,她真的没办法见他。她——难免是有一点儿害怕的。

见了面,又说什么呢?

你好,欧阳,好久未见?又见面了,欧阳?

或者——

保持沉默?

他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无意让他知道。毕竟当日即使不是因为他,她也会冲上去的。只是,年少情怀,在心中化成了永世之梦。

罢了,顺其自然吧。她,在他回来之后,终于可以去做自己向往的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电话铃响了起来。

她从浴缸里伸手按下通话键。

“蓝,我是路易士,你在听我说话吗?”洋腔洋调的中文听起来惨不忍睹,可是,那里面的关心,却无法掩饰。

“我在听,有什么事?”

“明天不要忘记来医院复诊。”路易士•奎因的语气是有些许紧张的。

甄蓝忍不住要笑。

“路易士,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病人,从不违抗医生的交待,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因为几个护士的冷嘲热讽而爽约。”

“对不起,我已经要求护士长把她们换到其他科去了。”他自责,“便宜了她们。”

“你总不会叫她们失业吧?我可不想当罪魁祸首。虽然她们讲的话真的有失厚道,可多少也是事实。贵院不知多少美女医生和淑女护士钟情于你,你无动于衷也就算了,何必拿我做挡箭牌。不知多少次,我见她们冲我瞪眼睛。”

“亲爱的,如果你没有得到幸福,我又怎么忍心独自去逍遥快活,除非见到你得到幸福快乐,否则我不会考虑个人问题。”几乎可以想象彼端男人做西子捧心状的滑稽模样。

她“嗤”一声笑了开来,对他半真半假的戏言早已经免疫。

“我已经准备当一辈子单身贵族,你不要接口说你就此茹素,也要当一辈子洋和尚,不近女色。”

“天!”他在电话彼端惨呼一声,“太狠了,你明知道我——”

他蓦然收声,不好意思说他无女不欢。

甄蓝大声笑,完全不介意伤他的自尊。

“路易士,以后不要再拿我当你拒绝八爪女郎的借口。我真的不知何时会反弹,拆穿你的淫魔真面目,因为我担心自己迟早被你的脂粉团给谋杀。”

“小没良心的,你不觉得我这是给你平淡的生活增添色彩吗?哦,你伤了我的心。”

她的笑声在浴室里响成回音,她简直可以想见他捂着胸口故作痛苦的样子。

“好啦,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我明日会准时到医院,你就准备好芝士蛋糕香草口味的优酪乳招待我罢。”

“遵旨,女王陛下,臣这就去办。”

甄蓝切断通话,一边慢慢自浴缸里起身,擦拭身体,一边淡淡忆起与路易士的相识。那时她十五岁,由于长期卧病,她十分瘦弱。当护士把她推进理疗室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了彼时二十四岁的路易士•奎因,他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一看到她,就迎向她,然后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握住她细瘦的手掌。

“我知道你已经十五岁,是个大女孩了,我也知道,你听得懂简单的英文。”他的金发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看在她眼里,简直是一个天使。

所以她轻轻点头。

“好,我要告诉你,理疗康复的过程,是极其艰辛痛苦的,我看过太多人在复健过程中心理崩溃,情绪失控,而且还是相对较为理智的成年人。你一定可以想象那对人是一种多么严酷的考验,只有通过这魔鬼般的试炼,你才可能重回人间。所以,我亲爱的姑娘,你能向我保证,你无论怎么痛苦沮丧,也不会放弃?”

这样的话,欧阳伯伯也说过,她早已经明白要面对什么,是以,她只是轻轻点头。

“很好,你可以笑,可以发泄,但不要伤害自己,我会一直陪着你。”

而他,真的一直陪着她,当她从瑞士回国时,他带着一队理疗小组,随她一起回来,便再不曾离开。就算她已经不必每天都呆在医院里,只需每个月进行一次例行的健康检查。这是欧阳伯伯和路易士强迫她答应的,否则他们不允许她工作或者独居。

她知道他们不放心,所以只好妥协。

如果真有一日,她按照计划行事,舍不得的,便是欧阳家老宅里的老人们、路易士同一干工作伙伴及二三好友了罢。

梳理完毕,她上床休息,不再烦恼欧阳真澄的事,既然暂时无解,那就忘了罢。

“父亲,我明天开始正式上班。”欧阳真澄趁晚饭时宣布。

欧阳遥用一种“不出我所料”的神情对着儿子。

“今天去公司,有什么感想?”

“员工都很敬业,将公司的意思执行得淋漓尽致。”

“哈哈,儿子,欧阳的员工出了名的不动如山,除非有老板的许可,否则你在公司里闲逛一天,也不会有人真正让你触及公司的一点皮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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