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感情,并不妥帖。
老板只是同男人往来,仿佛想证实自己已经能将某个隐秘角落里的人放下或者忘记。
秘书一直都不知道,究竟老板的心里,住着谁。
这已经成为老板身上最大的秘密。
可是——
秘书看住绝情沉静如一幅画般的身影,那背影里,有说不出地寂寞与忧伤。
秘书忽然有心痛的感觉。
原来,老板心里住着的,是一个名叫仁海喧的男人。
任家的三少爷,七少的兄长。
所有的一切,顷刻有了答案。
在老板筹谋了这一切的时候,是否,已经想到了这一天?
秘书不得而知。
“小姐。”秘书轻声说,“今天的简报送来了。”
站在窗前,望着外头寂迹碌碌的水泥森林,叹息如烟,缓缓散去。
“说罢。”并没有转过身来,仿佛不愿意面对身后的一切。
秘书默默点头,翻开手里的简报,大致讲了一下上个月的营业额,人员变更,娱乐场所最新的安全保障条例等。
绝情只是专心地听着,并不插嘴。
这是她一向的风格,并不在工作上过多干涉,有什么疑问,都会等到下属做完工作报告才一一提出。
“还有三——先生的事。”秘书抬眸看来一眼绝情。
“往下说。”绝情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现在已经正式将他移交给地方检察院,立案审讯。三先生要求由月氏出面为他请最好的刑事诉讼律师。”
站在窗前的绝情听了,轻轻一笑,笑声如珠玉般溅在玻璃窗上,有弹回室内,落地有声。
“他临死也要挣扎么?”绝情想起月竞成的种种行为,“不要让人因此捉住了我们月氏的把柄,大做文章,说我们落井下石,冷眼旁观。去,去给他雪中送炭,请城中最好的大状来为他辩护。”
“是。”秘书在简报上做了备注,“还有——七少——作业醒了。”
绝情猛地转过身来,乌黑卷曲的长发,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冷冷的风。
“任七醒了?!”
“是,七少醒了。”秘书肯定地重复了一次。
绝情一周以来,紧紧绷着的精神,第一次得到了缓解。
“我知道了。谢谢你,赵秘书。”绝情想了想,“十一那边呢?”
“我已经派人去跟那条线了,回报说十一很谨慎,出入都会换乘多部交通工具,而且学会在人多的场合摆脱跟踪。我们目前只确定十一咋一间玻璃工坊当助手。那件玻璃工坊的拥有者是单氏的三小姐单非佛,据调查,单三小姐应该并不知道十一的身份。”
绝情沉吟良久,摆了摆手,“让她再逍遥几日吧,总要等一切喧嚣过去,尘埃落定,再把她接回来,现在先不要惊动她,免得打草惊蛇。”
“十一小姐如果听见我们这样形容她,肯定跳脚。”秘书忍不住微笑。
连沉郁的绝情都泛起浅笑来,“如果她知道我已经计划好了,等她回来,便将整个月家都扔给她,自己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只怕不是跳脚就能发泄郁闷的。”
“小姐,你可千万不能把我也一起扔给十一啊……”秘书思及这种可能,打了个冷战,倘使说小姐对她的信任是因为知人善任,那么,十一未来可能的重用,则完完全全是推卸责任。
月十一是那种被家长呵宠着长大,恣意塑造三观,没有一点点打算继承偌大家族意识的女孩子。这么多年来不停地离家出走,也正是由于她不想回家族肩负起一族之掌职责的缘故。
视金钱如粪土,视地位如虎狼,避之唯恐不及。
秘书简直可以想象,假使自己被留给了月十一,那么将会成为月绝情二世,劳心劳力,替月氏卖命。
她傻了才会继续留下来。
留在绝情身边,是绝情于她,有知遇之情,救命之恩。
月十一?
对不起,自己的担子,麻烦自己挑。
数日以来,绝情第一次由衷地笑出声来。
秘书的口吻,听上去就好像由十一主持的月家将是龙潭虎穴一样。
“你放心,当初你同我签的合同,是做我的私人助理,后来才兼任秘书的。我如果离开,你自然也一起离开,不会把你单独留下。”
秘书三呼万岁。
“你去忙吧,让我单独待一会儿。”绝情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
秘书应是,退出办公室。
绝情独自坐着办公室,笑过之后,那种寂寞与淡淡忧伤,避无可避,再一次席卷了她。
任七——醒了。
如果任七不醒……
绝情不敢想象后果。
海喧是那样在乎家人的男人。
若任七真的出了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吧?
她明明知道任七此去,充满危险,却还是为了保证十一的利益,而牺牲了任七的安全,将他置于风口浪尖;明明知道,只要她接起电话,对海喧说出实情,海喧就会阻止任七去冒险,可是,为了保证能将月竞成逼到尽,她没有接海喧的电话,甚至中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真好,真正应了“月绝情”这个名字。
绝情伏在桌上,将脸孔埋进臂弯里,长笑当哭,只是眼泪终于不能自己地流了满面。
良久,绝情才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抽一张湿巾拭去泪痕,拎起电话。
“赵秘书,麻烦你替我顶一个风信子花篮,写上‘祝你早日康复’,署名月玖。”那短短的软弱时刻,已经逝去。
“好的,小姐。”
花篮送进海燃园的时候,任七正在花园里的藤萝花架下晒太阳小睡。
海喧在偏厅里处理一些文书,透过偏厅的落地玻璃门,只一抬头,就能看见远远藤萝花架下的任七。
虽然,将任七救了回来,可是,却在不是从前那个能将他们几个哥哥揍得天怒人怨鬼哭神嚎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身手矫健敏捷的任七了。
神经毒剂彻底破坏了他原本健壮的身体,即使他奇迹般地苏醒过来,也必须花费很多时间,才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
医院里替任七急救的医生,是脑外科和脑神经临床专家,他的领域正是医治任七这样的患者。
医生每隔两天都会来为任七进行检查。
“虽然他不能完成膝跳反射,当时当我们用针刺皮肤时,他还有微弱的饿感觉,说明……”两鬓斑白的翟医生慢条斯理地解说。
“说明他的中枢神经还没有被彻底破坏,还存在被修复的可能性。”海喧实在不能忍受翟医生这种慢而又慢的语速,替他将下面的话说完。
翟医生赞许的点了点头,“任先生的医学知识很丰富。”
“我家里有七个任先生,所以,请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任三。”海喧纠正翟医生对自己的称呼,“翟医生有具体的治疗方案吗?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翟医生不以为杵,病人家属的心情他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