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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次的回眸(33)

因为爱而执著,难道真是一种痴傻?

语默看着你,然后又看着我。她是那么善良灵秀的女人,她支持我的决定,即便她已为此伤心难过。

我们离开你时,十五床的老伯离开了人世。从病房门前经过,家属悲痛欲绝的哭声让我的心情更加阴郁。我不喜欢医院,在这里我逃避不了直面死亡。

电梯指示灯一层层往下降,在五楼停了一下。进来两个中年妇女,旁若无人地夸耀自己的孙子孙女有多好玩。语默往我身边靠了靠,她略略抬起头,忧郁的目光从我脸庞快速掠过。

我知道,她闻到了Kenzo的味道。

外面的天空很蓝,空气里不再有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阳光照在我身上,照不进我内心深处阴暗的角落。

章语默转过头看着我,她微笑的脸比蔚蓝的天空更动人。她说:“Joe,为我做一杯Irish coffee吧。”

Irish coffee,我记得曾经把语默比作这种咖啡。用Whiskey调和,成熟中带有忧郁。

我走进吧台,拿出酒精灯,还有为Irish coffee特制的杯子。杯身上有两条金线,分别代表威士忌和咖啡的容量。

这是最难做的咖啡,但同时也是最好喝的咖啡。

我看别人做过,店主一边往杯中倒入威士忌,一边对我说:“做Irish coffee最重要的技巧是掌握恰到好处。”

威士忌的容量约为一盎司,多了则会影响咖啡的味道。我往咖啡杯中舀了一小匙褐色的砂糖,语默不喜欢太甜的口味。然后我拿出威士忌酒瓶。

“威士忌最著名的有四大类,苏格兰、爱尔兰、美国、加拿大。你知道为何要用爱尔兰威士忌吗?”我打开瓶塞,微笑着问她。

她略一沉吟:“苏格兰威士忌用泥炭熏焙,会有烟味;美国威士忌,有橡树的芳香,但一杯咖啡香味混杂,太喧宾夺主;加拿大威士忌,口感轻快,不符合Irish coffee成熟中带有忧郁的风格。”她看着我,狡黠一笑,“最重要的是,Irish coffee当然要用爱尔兰的威士忌喽。”

和她谈话是愉快的体验,每个话题她都能说上几句。金黄透明的酒液缓慢注入咖啡杯中,我小心翼翼地控制威士忌的容量。

“Joe,这是我的Last order。”

我的手一颤,酒液的流速一下子加快。威士忌,太多了。

放下酒瓶,我凝视着面前的女人。

那天她说想让自己彻底死心,我已然预见今天的结局。只不过真正面对时,心痛的感觉超乎我的想象。

Last order,章语默的潜台词是告别。

人生有聚必定有散,相聚的时光总是小于分离。我留不住她离去的脚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牵住她的手。

“对不起,我无法做完。”我熄掉酒精灯。Irish coffee,我怎么可能在确定她要离开后,还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从容镇定?咖啡和威士忌的比例不对的话,绝对不是完美的Irish coffee。

语默跳下转椅,拿起放在一旁的皮包。她看我的眼神有惋惜、无奈,唯独少了犹豫。我们都已做出选择,并且相信这是最好的抉择。

她走了,走出我的视线,也走出我的生命轨道。我的天空划过一颗叫做“章语默”的流星,绚烂过后不留痕迹。

我看着你的画。我守住了承诺,晓佳,可为何感觉到的仍是孤独?

顾晓薇从北京回到上海。多日不见,她明显瘦了,下巴变得削尖。

看到她平安无事站在我面前,我不是不高兴。但她的消瘦让我生气,这个丫头还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拜托,现在流行骨感好不好?”晓薇听着我的数落,翻翻白眼以示我的落伍。

“流行趋势再怎么变化,健康永远不会被淘汰。”我端给她一杯玛琪雅朵。

晓薇端起杯子,“咕嘟嘟”一口气灌下,看得我瞠目结舌。虽然有评论家说玛琪雅朵最好的喝法就是一气喝完,但现实生活中未必人人会这么做。至少以前顾晓薇的喝法极为淑女。

她的嘴角沾着雪白的泡沫,我拿了纸巾盒递给她。晓薇抽了一张轻轻擦拭嘴角,一边对我说:“Joe,我刚去过医院。”

“晓佳还是老样子。”我淡淡说道,平心静气。

她把空杯子推还给我:“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决定放弃?”

章语默曾让我在放弃和坚持的边缘徘徊。我无从得知未来是否会出现比她更吸引我的女人,但在她和你之间,我选择了你。时至今日,我再也找不到弃权的理由。

“不会。”我回答道。那一天已经过去,我们同时让暧昧停下了舞步。

晓薇若有所思地点头。她不可能知晓章语默的存在,更不会知道我差一点背弃诺言。如果爱情的不再完整是一种背叛的话,那么我无法否认背叛了你,即使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会的,Joe。哪怕以后还是会想念他,我决定了。”她摊开手做无奈状,“所以今天我辞职了,我的人生不想再同宋巧云联系在一起。”

顾晓薇和宋巧云的友情从中学开始,巧合的是高中、大学甚至工作都始终在一起。仔细算算,已经十多年了。想不到最后仍然为一个男人分崩离析。爱情,的确是一把伤人的剑。

“有什么打算?”我问道,递给她怡口莲。三月初一位顾客送给我的结婚喜糖,到今天还没吃完。晓薇不像上次那样用减肥做借口推托,剥开了糖纸。

“我没想好,先休息一阵子吧。”她刹那闪过了茫然神情。

“既然这样,先来帮我的忙,好不好?”我提出建议。章语默不再来了,她的缺席让我的寂寞更加刻骨。

至少眼下,我还不能克服期待她到来的习惯。

我在超市再次遇到了语默。这是自她点了Last order后我们首次见面。

人很多,周围一片嘈杂,她排在我旁边的收银长队中。

“好久不见。”我尚在组织支离破碎的语言,她先开口问了好。她的神情坦然,甚至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仿佛我和她只是偶遇却很不凑巧认识的路人,出于礼貌不得不打招呼。

“最近很忙?”我堆起笑容,客套地问。掩饰,谁不会呢?

语默看到我的购物车里摆放的一盒水饺,仍旧是当初她冲过来告诉我很难吃的牌子。一切都依旧,改变的是我们两个。最开始的路人甲乙,曾经离爱情一步之遥。

我也看了看她推着的购物车,雀巢速溶咖啡。有一天深夜,我走进她的家。她为我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我没有喝,任它在茶几上慢慢冷却。那个晚上我听到了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我的心比不放糖不加奶精的咖啡更加苦涩。也许就在那晚,我被这外表坚强实则内心脆弱的女子深深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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