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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次的回眸(16)

你搂住我的肩膀,轻轻将我揽进你的怀抱。“对不起,我不该答应带你来这里。”

搬运尸体的手推车停在病房门口,我们从车旁经过。我看了一眼房内,家属哭哭啼啼在给死去的亲人换衣服,我加快了脚步。

在电梯里,我和你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指示灯一层层往下降。

电梯在五楼停了一下,进来两个中年妇女。我往你身边靠了靠。

她们叽叽喳喳不停地讲着自己儿媳妇生的小孩多好玩多可爱,旁若无人。

生活的起点是一张出生证明,无法预料以后会遇到多少爱恨纠葛;生命的终点是一张死亡证明,看不出经历过多少喜怒哀乐。生死之间的悲欢,说穿了无足轻重。

外面的天空蔚蓝,有几片轻快的云在蓝天上晃晃悠悠而过。我回头,仰望十八层高的大楼。“Joe,为我做一杯Irish coffee吧。”

我转头,对着你微笑。

五月的黄昏是动人的。轻风、夕阳,如果手上还能捧一杯香味醇厚的咖啡,悠闲享受的人生莫过于此。

风吹动我的头发,我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只差一杯咖啡了。我站在门口,医院的阴影被我留在身后。

你开了环形锁,推开木门。“请进。”

我几乎没有在天亮时走进过这里。那个时候我通常在为生存奋斗,无暇享受悠闲。其实生活对大多数人都是公正无私的,我就属于芸芸众生。

你走向吧台,而我站在顾晓佳的油画前。

我看到了它的作者,一个徘徊于生死间的灵魂。难怪第一眼看到它,感觉到的就是不安。

画画的时候是手术之前吧。矛盾的女人啊,她想放你自由,她同样舍不得你真的离去。

“Irish coffee?”你站在吧台后,手边放着需要的所有器具。

“看上去很兴师动众的样子。”我重新坐回自己的老位子。

“我个人认为,这是最难做的咖啡。”你对我笑笑,“但也是最好喝的咖啡。”

“你会做吗?”我挑起眉毛,故意开玩笑。

“理论上会。”你看看我,点起酒精灯。

换言之,我是第一个点Irish coffee的人。我看着你取出杯子。特制的杯子,有两条金线——底下那条是倒威士忌的刻度,上面那条是倒咖啡的刻度。感谢蔡智恒先生的详细介绍,也感谢我自己在书城辛苦看完了《爱尔兰咖啡》的故事。

你往杯中放进砂糖,然后小心翼翼地倒威士忌。多了,酒味会冲淡咖啡的醇香;少了,就品不出酒的浓郁。恰到好处,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Joe,这是我的Last order。”我注视着底下的金线。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威士忌,太多了。

放下酒瓶,你没有做声。我抬头,和你的目光胶着。

Last order,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除非是把眼前的人带回家,一生相守。

你能吗?不能!你做不到放弃。

我能吗?不能!我做不来破坏。

“对不起,我无法做完。”你弃权,熄了酒精灯。

传说Irish coffee代表思念,可能那只是作家用来欺骗读者眼泪的伎俩。我却心甘情愿地相信,每一种咖啡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或许是温暖,或许是伤感,但一定都很美丽。

就像我和你,在二○○三年的相遇。

任何灾难都会过去,“非典”也不例外。五月中旬的时候,我已不再戴着口罩上下班,当然也不再喝力度伸了。

中东隆隆的炮声停歇了,虽然还有零星的抵抗,但终究美国人赢了伊拉克战争。成王败寇自古皆是,原先幸灾乐祸等着看美国人再打一次越战的国家再次成为了美利坚的忠实盟友。

所以政治和做生意一样,用一个英文单词就可以概括——Shit。

订单开始飞来,老板也一扫满面愁云,抖擞精神为业绩拼命。

我忙碌起来,想你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忘记。

一个注定不属于自己的男人,想也没有用。

爱居里先生很讲信用地飞到上海来了。他的到来让老板喜上眉梢,一再叮嘱我好好招呼。

“Joy,你比我想象中更漂亮。”在机场接到他,爱居里先给了我一个法国式的热情拥抱。我被他抱在怀里,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水味道。很好闻,但不是Kenzo。

喜欢足球的同事说他像克罗地亚一个叫苏克的球星。我不认识,不过这位居里先生轻易赢得了我的印象分。帅哥走到哪里,都是占便宜的。

按照事先安排的行程,我陪着他去温州参观工厂。出发的那天我不巧发了高烧。结果本来应该由我照顾远道而来的他,却变成了他一路上对我呵护备至。

不知道是法国人天性浪漫喜欢到处留情,还是他真的对我一见钟情,反正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他对我情深款款。我不止一次在洗手间听到同事的闲言碎语。

我有些尴尬,也有一点虚荣。毕竟他是一个有钱的法国帅哥,何况他对我还那么温柔体贴。女人需要浪漫,需要宠爱,尤其是在情路上一再受挫的人。

我爱他吗?不知道,也许不爱更多一些。至少他回巴黎的时候,依依不舍的人不是我。

我又一次遇到你,在超市收银台。你排在我旁边的队伍。

星期六下午,超市像赶集的市场,摩肩接踵。就连你我这样快速来去的人都被迫耐心等待结账长队缓慢地前移,难怪上海的大型超市如雨后春笋了。

“最近很忙?”你的脸上是和平日一样的笑容。

“是。”最初的震颤过后,我用微笑掩饰。我并没说谎,忙是我不再光顾你的咖啡店的理由之一。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我看了看你的购物车。

“还吃这个牌子?”我一眼就看到当初让你我结缘的水饺。

“习惯了。”你看看我的购物车,看到雀巢速溶咖啡,“习惯,很难改变。”

“对,习惯了。”你的队伍移动得比较快,“再见。”我说道。

“再见。”你看了我一眼,推着车向前。

我注视着你的背影。时间,并没有改变什么。

我还没学会遗忘。

9 Till we meet again

许程康打电话给我,他准备和丁香结婚。

我不敢多问他的决定正确与否,只是听他电话里的语气,终究意难平。

挂断电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很久以前书上看来的一句话:最后和我们结婚的,未必是我们最爱的人。

生活中太多的阴差阳错,我们无能为力。比如我和你,相遇已太晚。

程康约我们去喝酒。注册前一晚,大多数男人的狐朋狗党会齐聚一堂为他开单身派对,意思是第二天他就将永远告别单身时自由自在无人管束的潇洒。

我和何影走进酒吧时,他已喝得半醉。他那些朋友中我们见过几个,彼此微笑算作打过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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