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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不可挡(42)

惟希依言翻开手中的流程,寒光沉厚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向她解说,“节目开始会照例进一段片头,然后由我讲一段导语,接着介绍你和陆警官两位嘉宾,我们简单地交流一下,然后在这里插入第一段视频,向观众们介绍案情……在这里我会采访陆警官,请他发表自己的观点,接着放第二段视频,之后采访徐小姐并请现场观众发言,最后放第三段视频,说结语。”

惟希点点头,表示听从寒光的引导和现场导演的安排。她本来也不是此次节目的主角,不需要大出风头,她只管扮锯嘴葫芦,当一个安静的听众就好。

惟希并不知道现场导演示意摄像师将镜头推近她,给她好几个特写。

节目录制出乎惟希预料的顺利。主持人寒光控场能力出色,现场观众反响十分热烈,大抵是这期节目所拍摄的案件太过触目惊心,甚至不必现场导演调动气氛,已令到一众参加录制的婆婆妈妈们义愤填膺,纷纷强烈要求发言。

节目录制完毕,恰逢午餐时间,寒光一边收拾主持台上的资料,一边笑着邀请陆骥与惟希,“感谢两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节目录制,如不嫌弃,就在电视台一起用一顿工作餐吧。”

惟希还未回答,陆骥已经半握住她的手肘,对寒光歉然说道:“抱歉我和徐小姐还有事。”

惟希保持礼貌的沉默,并没有出言反驳。

寒光端正的脸上露出温润的微笑,“那我就不留两位了,以后有机会再请两位上我的节目。”

惟希随陆骥走出广播电视大厦,陆骥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肘,以一种罕见的强势主导姿态,“一起吃个饭罢。”

惟希看一眼他身上笔挺的制服,“方便么?”

她知道规定,非因工作需要,不得穿制服进入娱乐场所,不得在商业场所内购物,不能进入高档饭店就餐。

陆骥温柔地笑一笑,仿佛有点高兴她还关心他,“没关系,我在附近有个朋友,我们去他那里。”

惟希没有拒绝。

“坐你的车吧,我早晨是搭巡逻车过来的。”陆骥得寸进尺。

“那要麻烦你屈尊将就一下我的小甲壳虫了。”惟希似笑非笑地同他一起来到停车场,一指自己的座驾。

陆骥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确实小了点,不过没关系,比这还小的空间我也呆过。”说着长腿一迈,低头弯腰,将自己颀长的身躯缩进小小甲壳虫的副驾驶座。

等惟希坐进来,拉好保险带,他为惟希指路,引她驱车至一处闹中取静的老房子。老房子坐落在一条弄堂里,左右是颇有历史石库门建筑,被作为历史文物保护建筑保存下来,静静地矗立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渐渐成为代表浦江文化生活的一处景点,很多游客都愿意在这具有浓厚弄堂气息的民宿里住上几晚。

午后的巷弄人声寂寂,年轻人多数上班去了,老年人泰半习惯午睡,眯一歇歇辰光,下午才有精神去搓卫生麻将。除了隐隐传来汽车经过的声音,整条幽静的弄堂,竟仿佛是远离了尘世的喧嚣,自成一格。

陆骥敲开一座老房的院门,有方脸的中年阿姨前来应门,问明是定了位子的陆先生,便侧身请两人入内。

老宅子入眼是不大的天井,天井里零散放着几把藤椅,一张小几,几上随手搁着杂志并,旁边有一溜十数盆绿色植物,看得仔细了,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最最常见的宝石花蟹爪兰,易养易活。

有微风拂过,带起了杂志的一角,哗啦啦地,露出一点真容,便又落了下来。

阿姨领着他们经过洒落一地阳光的天井,踩着略略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上到二楼的露台。

露台上有透明的玻璃雨遮,大好的阳光这时候透过玻璃,照进露台,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中年阿姨沏了一壶热茶,并四色点心一起送上来,“两位稍等,菜随后就好。”

陆骥自然而然地替惟希斟茶,叮嘱她,“当心烫。”

惟希微微侧头,笑,“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温柔,体贴,细致入微,教人如沐春风。

陆骥却在她这淡淡的一句话里,听出太多感慨。

“我一直都在这里,从未走开。”陆骥有千头万绪、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惟希半垂着眼,把玩着手里的茶盅,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

陆骥苦笑,试图化解这尴尬的沉默,“在保险公司工作忙不忙?”

“还好,毕竟无论是投保人还是保险公司,大家都不希望出意外,所以不忙才是理想的常态。”

“年底有个校友会,要不要一起来?”陆骥想趁此机会将惟希重新带回原来的圈子,即便她不可能重返纪律部队,但在工作中总能获得更多资源和帮助。

“容我考虑考虑。”惟希却没有立刻答应他。在她看来,她的不名誉退职是事实,当时灰头土脑地离开,并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她的情况稍有起色,也没有必要去大肆宣扬。

方脸阿姨恰在此时送菜上来,四喜冷盘装在甜白釉的薄胎暗花莲瓣碟里,四喜烤麸,糖醋小排,本帮熏鱼,吞拿鱼拌菠菜,都是惟希爱吃的菜色。

热菜热饭陆续送上来,菜肴简单却美味,然而两人却都有些食不知味。

惟希先行放下筷子,擦嘴,“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陆骥见三菜一汤仅仅吃了过半,无声地叹息,也放下筷子,“两年了,惟希,事情早已经过去。”

惟希颌首,其实他说得没错,事情确实早已经过去,只是,再也回不到从前。她本以为陆骥会明白,然而她发现自己错了。她当时因为承受不住舆论同风言风语,害怕他也顶不住压力而试探地提出分手,他或者因为体贴,或者不过是顺势为之,同意她分手的要求,彼时彼刻,他与她,就成为两条各自流向不同未来的河流,也许终有一天会在时间的尽头汇成一片大海,只不过早已不是最初相爱的彼此。

这时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不消片刻,温雅大方的老板娘走上露台,发现两位客人菜吃得不多,“是我今天的菜做得不好吃吗?实在抱歉!”

惟希朝老板娘微笑,“请问有酒吗?越烈越好。”

老板娘眸光似水,“有,伏特加。”

“麻烦上一杯,谢谢!”惟希转向陆骥,“你在工作期间,就以茶代酒罢。”

陆骥望着眼前的女郎,他以为两年的时光能冲淡过去对她造成的伤害,以为时间能平息一切纷扰带来的影响……但是此时此刻,他知道他错了,他就应该不顾一切流言蜚语,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抱在怀里,无论风有多大雨有多急,都不放开她的手。

“惟希,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分手……”

惟希失笑,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假使当初她抵抗住外界所有或明或暗的压力,执意和他在一起,他母亲会否因为担心他的仕途受她影响而“偷偷”哭泣,又“恰巧”被他看见?他是不是会夹在名誉受损的女朋友与忧心忡忡的母亲之间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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