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十五年等待侯鸟(出书版)(58)+番外

这两个字的分量到底有多重,黎璃并不了解。她只见到柳之贤红了眼眶,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好,好,爸爸太开心了。”柳之贤清了清喉咙,把哽咽吞回肚中。这么喜庆的日子,不能流泪。他弯起胳膊,等她把手伸过来,“就让爸爸送你到另一个能照顾你的人那里去。”

黎璃挽住柳之贤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向外面阳光明媚的所在。她的家人、朋友都在外面等候,漫长的岁月里,他们陪她从少不更事走向成熟。十六年,大家都在改变。

她走到屋外,踩上铺满玫瑰花瓣的阶梯。她爱着的那个人一身白色的礼服,站在楼梯下方开满白玫瑰的拱门前,正等待着她。

阳光下,他神采飞扬。很多年以前的六月十日,她对他说:“我喜欢上一个人。”依稀仿佛,回到年少时光。

十六年,黎璃对裴尚轩的“喜欢”,从来没有变过。

六月三十日,星期五,黎美晴四周年祭。

非祭扫高峰时期的松鹤墓园宁静肃穆,踏足此间,让人不由自主深刻领受“生命无常,需珍惜当下”这一真理。

裴尚轩和黎璃穿行在林立的墓碑间,黎美晴的墓地在中间位置,不得不从别人墓地前经过。黎璃不断地向墓主人说着“对不起,打扰了”,一路行到母亲墓前。

“妈,我带尚轩来看你。”黎璃从裴尚轩提着的塑料袋里拿出抹布,弯下腰擦拭母亲的遗像。他也没闲着,拿出另一块抹布,绕到墓碑背面擦拭,一边倾听黎璃和母亲的絮叨。

“医生说如果五年内不复发,我应该会好起来。”她先报告自己的病情,接着说道:“另外,我把自己嫁出去了,新郎你也认识,就是裴尚轩。”

“喂,黎璃,我抗议!”裴尚轩从墓碑后探出脑袋,一脸不满。“你语气太平淡了,激动一点,兴奋一点嘛,你听我示范。”他绕回来,站在黎璃身侧,搂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开始汇报:“伯母您好!我是裴尚轩,对,就是您认识的那个混小子,我这个月和黎璃成亲了,荣幸地成为您的女婿。”

“你的语气,和我有什么差别?”黎璃压根没听出有何不同,斜睨他一眼,夺回发言权:“爸爸本来要和我们一起来看你,但今天学校里为他开退休欢送会,他说明天一定过来陪你说说话。”说到这里,黎璃转过头看着裴尚轩笑了,她继续说下去:“妈妈,真得很开心你选对了人。”

裴尚轩凑到黎璃眼前,眉毛一挑,嬉皮笑脸问她:“那我呢?你选对人了么?”

她咬着唇假装苦恼,假装不情不愿地回答他:“错了也没办法,谁让我十六年前打赌输给这个名叫裴尚轩的家伙呢。”

他抓住黎璃,也不管正身处墓地,给了她一个绵长的热吻。黎璃起初颇为顾忌,用力推了推裴尚轩提醒他注意场合,奈何他意志坚定自己力气又不够大,就听之任之了。

“今晚,德国和阿根廷的1/4决赛,我们支持的两支球队在十六年后终于又相遇了。”两额相抵,他撂下战书:“别忘了我们的赌注。”

“你真的愿意下辈子再遇见我?”她心怀忐忑,唯恐当日他出于同情才许下来生愿。黎璃的担心不无道理,大部分人听说一个快死的人其实暗恋了自己十几年,很难不被打动,何况裴尚轩又那么讲义气。虽说前世来生皆有自我安慰的成分,可一旦说出来便有了几分生生世世的意思,她不要强迫中奖似的承诺。

“我赌德国在所有重大比赛中都能战胜阿根廷,让那个名叫黎璃的姑娘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裴尚轩,你敢不敢赌?”他的表情好像开玩笑,眼中的深情却告诉黎璃这是真心话。他庄重地抬起手,等着她击掌为誓。

“赌注你记着,”她伸出手,含泪犹带笑,“我永远爱你。”

“啪”一声,手掌相合,再一次许下缠绵的约定。

二零零六年七月一日凌晨,德国和阿根廷经过一百二十分钟的鏖战,最终战成1:1平局。

随后进行的点球大战中,德国队凭借门将莱曼的出色扑救,最终以4:2,总比分5:3淘汰阿根廷进入四强。

第18章 番外:2010 ,Dont cry my girl

二零一零年七月三日晚上,刚过九点半,衡山路的酒吧几乎就被德国和阿根廷球迷占领了。今晚,这两支宿敌又一次相逢在四分之一决赛场地,舞台从四年前的德国柏林换到南非开普敦,阿根廷的教练变成了一代球王马拉多纳,当家球星梅西如今已有“足坛第一人”之称;德国队的教练席上,金色轰炸机将接力棒交给了助手勒夫,阵中老将巴拉克、卡恩、莱曼业已离开,四年前还是小将的拉姆成为德国队长……四年时间,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不变的是球迷一如既往的热爱。

裴尚轩走进酒吧,在正对大屏幕的卡座找到了柳千仁。后者的短信让他非常意外,在他的印象里,柳千仁对足球毫无兴趣,每当自己和黎璃谈论和足球有关的话题,柳千仁都会用一种“你们两个真无聊”的眼神不屑地扫过来,想不到他竟然会约自己去酒吧看球。裴尚轩在柳千仁旁边坐下来,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放上台面,“陪你这个伪球迷看球可以,喝酒就不奉陪了。”

“怎么,修身养性?”柳千仁的面前,摆着一杯马丁尼。

“我的骨髓样本和一名患者初步配型成功了,现在等我的全身检查报告看是不是能捐献。我得为别人多多考虑,保证我的干细胞健康有活力。”裴尚轩简要说明了自己不能喝酒的原因。他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渐渐悲伤起来,“可惜,她没等到。”

他口中的“她”指谁,柳千仁心知肚明。黎璃在二零零九年春天候鸟归来的季节离开了这个世界,她走得十分安详,恍若一只在迁徙旅途中飞累得精灵,只是收起了翅膀小憩。当天黎璃已经说不出话了,但她用眼神向他们告别:是时候了,放我飞吧!

在此之前黎璃曾经复发过一次,那时候化疗对她的身体还有作用。二零零九年春节过后她再一次持续低烧,这一回她似有预感,在入院前整理了一个文件夹,分门别类存放所有的票据保修卡说明书理财产品合同……到最后,裴尚轩依旧是她放心不下的“笨蛋”。

裴尚轩看着黎璃一天天衰弱,无能为力的痛苦击倒了他。他跪下声嘶力竭求医生救黎璃,当着柳千仁的面泣不成声,那一刻柳千仁原谅了裴尚轩让黎璃苦苦等待十五年,他付出的感情足以匹配黎璃的深爱。

早在二零零五年黎璃确诊时,柳千仁、裴尚轩就成为了中华骨髓库的志愿者,希望能够和黎璃配型成功。无奈,他们终有一天或许能挽救别人的生命,却救不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

黎璃倒是看淡了生死,她在医院住得久了,几乎天天都能听到走廊里家属的痛哭。死亡,在此处如同家常便饭。医生不是神,他们救不了死神一心要带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