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安之若素(网络版)(30)+番外

“是!”安亦哲在眉旁敬礼,然后从置物架上取下车钥匙,开门跑出去。

安亦军望着弟弟奔入夜色中的背影,抿一抿刚毅的嘴角,他这个从小不动如山的弟弟,终于有了能让他为之动容的人与事,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安亦哲夤夜飞车,赶到自己公寓时,车上还载着英生父亲英老先生的保健医生。

医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半夜被叫起来,披一件军大衣就随年轻人一起赶过来,仍然精神矍铄。

背着急救箱与安亦哲一起上楼,眼见年轻的安副市长用钥匙打开门,连拖鞋都来不及换,急步走进房间去。

医生微笑着摇摇头,换上拖鞋,拎着急救箱,跟在安亦哲身后,走进房间。

那是一间书房,在沙发与书桌之间,搭着一张行军床,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子。安亦哲跪在行军床旁边,一手握住女孩子的手心,一手轻摸她的额角,随后抬起头来,“方医生,你快看一看,她额角滚滚烫!”

方医生将急救箱放在沙发上,蹲下身来,伸手探一探女孩子的额角,果然烫得吓人,当即打开急救箱,拿出耳温枪来,几秒钟后,读数跳出来:三十九点七摄氏度。

“她吃晚饭的时候还……”安亦哲顿一顿,晚饭后若素在他怀里哭到脱力的画面,如同电影镜头不断闪回。

方医生低头检查若素瞳孔,下颚淋巴,然后轻轻将被安亦哲握着的右手抽出来,诊脉。

“她晚上情绪起伏很大罢?”方医生低声问。

安亦哲点点头。岂止大?简直激烈。

方医生拿出听诊器,示意安亦哲将若素身上的被子揭开一点。

被子下面,若素穿一套洗得发白的纯棉睡衣裤,膝盖抵着胸.口,脚跟紧贴大腿,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如同婴儿。

安亦哲知道,这是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方医生听一听若素后背,然后示意帮若素躺直,听一听前心。

可是浑身烧得滚烫的若素,死死蜷缩,咬紧牙关,眉头深锁,怎样也不肯放松身.体。

方医生无奈,只得放弃,卷一卷听诊器,收回急救箱里。

“阿二,她的身体,并无大碍。”方医生伸手,制止安亦哲插嘴,“你听我说完,我检查了她的淋巴,也听过心肺,号过脉。发烧只是表相,这姑娘大概常年郁结于心,不得宣.泄,大抵又受了些刺激,引起心理创伤应激反应。好好休息,多喝些水,烧就会退了。”

“但是?”安亦哲听出方医生话里有话。

“等她烧退了,多带她出去走一走,放松身心。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不能放开?”方医生凝视躺在行军床上,发着高烧,也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的若素。到底吃过什么苦,才能让一个女孩子,在如此痛苦的时候,都强忍着,不发出一点点声音?“负面情绪一定要及时发泄掉,否则久而久之,得不到妥善处理,会发展成延迟性心因性反应和适应障碍……”

安亦哲重新握住若素的手,闭一闭眼睛。

读大学的时候,刑侦专业里,有一门犯罪心理学,教授在授课时,也顺便详细讲解过创伤后应激障碍。

只是他毕业后,工作范围是国家安全,并不负责刑事民事案件,所以关于心理创伤的知识,泰半已经还给授业恩师。

此时听方医生提起,记忆的闸门才猛然打开,一切在若素身上,都有迹可循。

若素自责;缺乏安全感;人际交往受损,生活中并没有真正的朋友;拼命工作,嗜钱如命:高度警觉,抗拒身体接触……

现在想来,每个细节,都是心理创伤应激障碍的表现。

而这一切,是否,从四年前的那个夏天开始,一直延续到今时今日?

安亦哲不敢想象。

“我给小姑娘开一点退热安神的中成药,你按时按量给她服用。如果四十八小时后体温还没有明显下降,最好带她到我的医院来。”方医生开具药方,“用温毛巾替她擦身,身上汗湿的衣服要及时换下来,饮食方面,吃一点比较容易消化的东西罢。”

方医生又交代些注意事项,然后摆摆手,自行离去。

安亦哲跪在临时搭起的行军床边,望着床上始终没有睁过眼睛的若素,心如刀割。

他注意到了的!

他明明注意到了的!

他注意到审讯室里女孩子瑟缩惊恐的眼神,他事后想过要找到她,向她解释这一切不过是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并不是针对她个人。

只不过案件结束,他不能再以工作之由,接触若素,只能以个人身份,试图给予她帮助。

然而天意弄人,等他将案件交接完毕,做好一切文书工作,忙里偷闲,前去寻找若素的时候,若素一家,已经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没有一点音信。

这座一千七百万固定人口的城市,刻意与以前的生活一刀两断,再无一点关系的一家三口,寻找起来,与大海捞针无异。

他在私人时间,动用私人力量,找了三年,无果。

连发小英生都说,安小二,你不欠她的。

是,他安亦哲不欠她沈若素的。

可是,他放不下。

终于被英生意外碰上,才让她又一次,进入自己的视线。

以那样一种出人意料的状态。

他怎么会再放开她?

只是——

安亦哲轻轻以手指,来回熨平若素紧蹙的眉心,然后,低头,吻一吻她滚烫的额角。

“我用错了方法,对不对?”

伊只是蜷缩着,没有回应。

他轻声叹息,“对不起,若素……对不起……”

24.安亦哲你不要回来!

若素觉得,自己正赤身裸.体,在沙漠中行走。

可是阳光再热辣,也抵不上周围穿着长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旅人的目光,来得让她难以忍受。

那目光仿佛仙人掌的刺,细细小小,却扎得人生疼。

若素蜷缩身体,在心中哀号,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仿佛咒语发生作用,那些目光化成的刺,倏忽被炽烈的阳光炙烤成灰烬,随风散去。

原来这样就好。若素在心底里说,只要缩成一团,便没有人会注意她。

可是有人过来,阴影投在她身上,遮去一片毒辣阳光。

是谁?

若素想要抬眼去看,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昏昏沉沉之中,来人仿佛掬一捧甘甜泉水,送到她唇边,清清凉凉,滋润肺腑。

“喝点水,若素。”那人的声音微微喑哑。

若素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张开嘴,有温凉的水,滴进她干涸的心田。

然后那人,轻轻扳开她蜷缩成一团的身体。

不不不!不要让我暴露在阳光之下!若素在心里无声呐喊。

可是那人并不轻易放弃,只一点一点,教若素展开绷紧的身体。

有柔软温热的物体,温柔地覆在若素身上,挡去炽烈骄阳,润泽饥饿渴水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