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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21)

迦蓝觉得抱歉,和六月相处这么久,自己一直享受着六月的体贴与照顾,又何尝真正关心过这个虽然有些古怪却仍不失为一个好伙伴的室友呢?

我最近太沉溺于体验所谓的不夜之城了,忽略了六月。也忽略了柏林。唉,柏林也在生我的气吧,我们好像有好久没见面了。

想到了柏林,迦蓝的嘴边不由挂起一丝甜蜜的微笑。回家经过便利店时,她进去买了冰凉可口的绿豆粥做消夜,又顺手取了六月喜欢的一支苹果西打。

进门放下绿豆粥刚要上楼梯,迦蓝久看到了那两只前后趔趄似的木屐,她笑了。这个六月,又急急忙忙上楼,鞋子都不好好穿。

迦蓝拾起木屐上楼来到六月的房间门口,门虚掩着,里面有慵懒的爵士乐细碎传出。“六月?”没有人应声,迦蓝轻轻叩了叩门走了进去。

她看见六月披了一件毛巾浴袍斜靠在床沿,指间夹了一支细长的薄荷烟,淡淡的蓝色烟雾袅袅升腾逸散,看不清楚六月的表情,只看见她亮的惊人的眼瞳正注视着自己。

“楼下有消夜,一起下去,嗯?还有,你喜欢的苹果西打。”迦蓝笑着摇摇手中的瓶子。

六月缓缓的吐出一口烟雾,有点悲哀的看着迦蓝,低低的说,“迦蓝,对不起。”

迦蓝有些茫然,她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能确定,视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她的心神,四下转睛,她看到了搭在窗前软榻上凌乱的男子衣衫。

迦蓝的脸红了,呵,她打扰到六月和她的朋友了,六月大概以为自己会介意吧。她迅速将手中的苹果西打搁在一侧的音响台上,歉意的笑笑回身要走。

套房里侧浴室的门忽然开了,“六月”,迦蓝听到一个熟悉到无法假装忘却的轻柔声音,她的身体陡然僵硬了,刚要迈开的脚步突然凝固成了一个尴尬的姿势。

柏林裹了一条浴巾湿漉漉的走出了浴室,他还沉浸在适才缠绵悱恻的淋漓尽兴中,一想到六月柔美的腰肢和近似掠夺般的激情,胸口就满满的涌起一片潋滟温柔。他觉得辞穷,什么话都不足以表达自己对六月的深切眷恋,只好用轻柔的语声一遍又一遍呼唤六月的名字。

至于迦蓝,柏林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我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柏林只是一遍遍的这样告诉自己。这样一来,对于迦蓝的歉疚好像反而淡了,柏林愈发觉得自己应该让六月清楚自己的想法,这似乎比向迦蓝解释来得更为重要。

而迦蓝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和时刻,尽管出乎柏林的预料,却也不是没有假想过,他心里涌起一阵惭愧,但转头甫一接触到六月讥诮锋利的眼神,这股惭愧又迅速淡却,被一种更为强烈的几乎虚荣的勇气所取代。

柏林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迦蓝,对不起。”他不知道这句话一分钟以前六月刚刚说过。

那个纤细的背影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许久,久的几乎让人疑心她已经化身亘古的化石,柏林觉得心酸,迦蓝,小小的、可爱的、永远像阳光一般明亮的迦蓝,自己以前怎么从来没有留意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单薄清瘦。

“迦蓝……”柏林喃喃的唤道,不禁向前趋近了一步。

六月只是冷冷的旁观,就好像眼前的一切与她都没有关系一样。

迦蓝终于动了动,她慢慢挺直了脊背,轻轻叹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去。

迦蓝的叹息声好像一把利刃一样割开了柏林的心,他们认识将近九年了,柏林记得迦蓝各种各样的表情、语气、笑声和小动作,却从来也不曾听过这样的叹息。

凄凉的、惘然的、自嘲的、不可置信的。这么多的情绪统统揉杂其中,好像潮水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柏林从来没有这么心痛过,他印象中璀璨流丽的笑颜会像阳光下的向日葵一样绽放的迦蓝,常常会像个孩子那样如水银般洒落明快单纯的笑声,居然也会发出这么无可奈何的幽幽叹息。

我做了什么!柏林的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他不知所措的转脸看向六月,六月的表情依旧那么冷静,他终于后退几步跌坐在软榻上怔怔的落下了眼泪。

他听见六月嘲讽的声音,“真奇怪,为什么哭的人居然会是你?”

迦蓝像个游魂一样离开了家,她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大街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不是愤怒,也不是绝望,诧异的成份远远超出了其它的想法。

迦蓝觉得糊涂,怎么会这样呢?我是在做噩梦么?她伸手摸摸脸孔,皮肤凉凉的,干净光洁,并没有流泪。迦蓝愈发迷惑起来,我应该很难过不是么?

还没到深夜,路上往来的行人很多,情侣们依偎着轻声笑语,也有一帮子朋友在路边推搡嬉闹的,单独的行人通常脚步匆匆。迦蓝站立在穿梭的人群中,一脸的茫然表情,好像迷途的精灵无所皈依。

迦蓝,对不起。

多么简单而又滑稽的一句话,前后不过一分钟,竟然有两个人对自己说出了同样的话。

原本是平淡无奇的一句致歉,可它几乎同时出于自己认识八年的男友和相交数月的女友,听起来不像道歉,倒似足笑话。

迦蓝自嘲的笑了。做人做到我这样,才真叫失败。

环顾四周绚丽缤纷的霓虹灯影,迦蓝觉得疲倦。

你是从不夜城中走出来的,现在要你回去也许是比较难吧。梁霄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她以前就认识我么?为什么我没有印象?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又倏忽消失的神秘男声,到底是谁?那几天脑中掠过的众多声音影像究竟又是些什么?

迦蓝渐渐觉得头痛起来,额角的血管又开始暴突弹跳,她伸手用力按住揉动,却依旧心烦不已。

她没有留意到有人悄然接近,当一只没有温度的、冰凉的手幽灵般扫过脸颊时,她蓦然抬头。

迦蓝看到自己的身侧并无旁人,前面不远的树荫下站立了一个高大身形,这么炎热的夏夜,对方却还披了一件长长的斗篷,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面容,只看见一把束起的金棕色长发在黑暗中闪烁出微光。

迦蓝的心里闪过奇妙的感觉,她身不由己的趋向前去。

“小迦蓝,你还好吗?”那人轻轻笑起来,一把华丽悦耳的嗓音发出圆润的法文,最简单的问候都说的婉转动人。

迦蓝注视着面前渐渐转侧过来的脸庞,象牙一般皎洁的面容,一双翡翠眼瞳闪现慑人的光华。“你是谁?”她疑惑的问。

“为什么不跟我走呢?”那个高大的身形不再多说一句话,离开原地前行几步拐进了旁边的林木重叠的阴暗侧道。

迦蓝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她有一种不期然的兴奋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记忆的黑暗角落中喷薄而出。

怀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迦蓝随着那一袭神秘的斗篷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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