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谪仙记(79)

气氛变得微妙,大家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可说改变了他们人生的人。他们从来不曾忘记她,这么多年来用一种近似绝望的心情眷顾怀念着她,如今她真的要回来了,他们却又迷惘了。

他们都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就连小虫也是,之后再也没有提到她姐姐。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想要让生活维持原状。

可是,我们心里都明白,已经有甚么过去了。不再回来。

鸢一直没有出现。

☆、罗刹海(10)

一晃已是三月小阳春,冬季的寒意悄然撤退,暖春的气息熏然而至。

然而,春天只是别人的春天,对于洛家两兄弟和小虫来说,他们的世界依旧一片苍白,一切的繁花似锦和笑语如珠都不过是浮尘,用来掩盖内心的不安和煎熬。

是的。煎熬。

在鸢出现之前,每一天都是煎熬,他们战战兢兢而又不知所措的等待着她的归来。

而我,在平静自若的度过经年人间岁月后,再也无法维系原先的淡薄心绪。

所有的泰定安谧不过是透明的假象,仿佛一层冰晶,终于有一天被下面潜藏的潮汐暗涌所击溃。

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我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以面对所有问题。可是,在看到小段和洛宸亲昵相处的那一刻,我还是心乱如麻。

如果小段真的爱上洛宸,我或许不会这么惊惶,但事实并非如此。且莫论小段的不假掩饰和我的心存疑窦,就算是洛宸,后来面对我的婉转探询也直言不讳,他确实欣赏小段,两人也言谈投契,可都与感情无关。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样的回答后我还是不可避免的失望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担忧和痛惜。

小段,小段。你此刻身在何处?是在思念他么?感到寂寞和无助么?为甚么,你从来也不曾告诉我你的痛苦,而我也不曾察觉你的心事?

春天是这样美丽的季节,于你却毫不相干。

我几乎已经看见小段忧伤的眼瞳,好像昆仑之颠的苍茫所在,有的只是荒芜和空白。

可我无能为力。

学校开学后,阿颜又回来翡翠居帮忙,经常盘桓店里的还有一帮寄卖作品的高年级学生,而店里也已经有了一批稳定客源,不需要我费太多心思照看打理。

小虫和洛家兄弟依旧如常出入翡翠居,一如往昔的言笑晏晏,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并无不同,可这安详维系的过于拘谨和小心,那样一脉消停的喜乐气氛连阿颜都咀嚼出了三分尴尬和不解。

“燕七,好奇怪哦,洛宇转性子了么?他们兄弟俩几时变得这么融洽亲近了?啧啧,不对,有点不对喔……”阿颜拖长了尾音扮鬼脸。

我没有应答,顺着阿颜的眼色看过去。

那边厢洛宸带了一卷古董画轴过来,正和洛宇一起研究画轴的真伪、品相,几个美院的学生聚在旁边凑热闹。沙发的另外一端则是小虫带了几个朋友卖弄风情的摆出各种姿势,由着两个男孩执笔写生。阳光穿过没有阖严的窗纱析入,空气中浮动着咖啡香,低低的饶舌乐更为慵懒的春日午后平添几分玩世不恭的气息。

这本是一幅和煦美好的画面,可不知为甚么我觉得不忍卒睹,急急偏转头,一束明亮的光线骤然刺入眼底,手指一滑,尖细的笔头“啪”的一下应声而断。

“嗄!”阿颜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我一抬眼,恰好迎上那头洛宇的目光,只一瞬间又隐没在垂落的发稍间。

三月份、四月份、很快五月份也过去了大半。鸢始终没有出现。

关于“鸢就要回来了”,仿佛只是上帝与大家开的一个并不好玩也不好笑的玩笑。

就如同一个无限扩张的水泡。

眼见着透明的水泡愈吹愈大,逐渐占据大家的视野,好像胸腔中都挤满了即将涌出的泡沫,可任凭你紧张忍耐,那个水泡只是愈来愈大,充斥了整个空间,可偏偏不肯爆裂。

起先每个人都隐忍不发,渐渐的也习惯了这种张力,因为透明,所以可以当作看不见。自欺且欺人,忽然全体得了健忘症,然后对那个名字绝口不提。

洛宸还是在经营他那间古董字画铺子,平时得到甚么新的长卷立轴都会挑几件带过来给那帮美院的孩子看,洛宇如果有空,也愿意出手帮忙评鉴或修复,他自己的工业设计工作室发展良好,依旧不断参加国内外各类设计甄选赛,也拿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奖项,开始有大公司愿意和他们洽谈合作事项。洛宇已经很久没有混迹黑道地下赛车场。

小虫则凭藉不错的外型条件和不加掩饰的取巧手段,在天桥上也颇混出一点局面,开始向广告娱乐界发展。这实在是一个不简单的女孩,她清楚知道自己要甚么,然后做出规划,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一点一点付诸实现。在这过程中,小虫确实投机了,却也不吝付出努力,对于这种粗糙却也真实的野心,固然会招来非议,但也因此更容易得到谅解。小虫就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在坎坷颠簸的人生道路上逐渐成长,且“生命力更赛小强”。

而我再一次选择了转身走开,袖手旁观。

可是,已经不复平静。

大哥和姚非浪迹天涯,时不时收到他们寄来的明信片,看得出他们是在真正享受人生。我祝福他们。

但小段,此刻你又在何方?这般的隐匿遁形,是因为失望,还是伤心?

这个世界,明明有那么多色彩,那么多声响,虽然有寒冬却也有盛夏,可是这一切在我看来都仿佛泛滥涌起的泡沫,喧嚣过也纷扰过,然后幻灭成一片空白,那样的沉寂和空虚,令人无比厌倦。

只是,在我眼底悄悄析出、清晰、成型,有一点湿润,有一点温暖,还有一点咸涩,是眼泪么?

这种感觉难道就叫做悲伤?

这种接近极限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六月的第一天。

其实,就在前一天,挟裹风雷而来的潮湿雨云已经遮蔽天日,带来太多的不安气息。

春末夏初的早晨,本来应该是清新剔透,但因为连绵数日的阴雨,空气湿度太大且流动又不够顺畅,而变得暧昧混沌起来。

前一天晚上小虫一夜通告直到天亮才回家,被她进出的响动惊醒,我也不复睡意,索性起身取过速写簿随手打稿上色,看看外面雨势渐止,才收拾一下出了门。

拐过那个路口,听到身后低低嘶吼趋近的机车声,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径自前行,而是停下了脚步。

算起来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每天从家里出来,只要拐过这个路口,那辆重型机车就会出现在身后如影似随,一直会跟到临近翡翠居的最后一处街角才会猛然加速绝尘而去。起先我以为是洛宇在恶作剧,并不多加理会,后来才发现对方是个陌生的身形,总是一身严实硬朗装束,外加一具密合式的头盔,完全不辨来人的性别体貌,只能看出对方驾车技术高超,身手矫健利落并不亚于洛宇。

上一篇:步步生莲 下一篇:一事能狂即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