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谪仙记(44)

伏在迦若案上,我侧头看着外面的天空,是那种如洗的瓦蓝色,鲜明的好像随时都会兜头扑过来似的,伸出一根手指晃一晃,几乎可以感受到那股流动的质感,连指尖都隐约溅上了淡淡的蓝色一般。

我无声的笑,眼角却有温热的液体悄然滴落。

该走了。这里本不是我的归宿。

那么何处是归途呢?

我的灵魂渐渐浮出身体,低头看看那具表面完好、内在支离的肉身,摇一摇头方才不甘不愿的归位。

是啊,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世界很美。

可对于有些人而言,它满目疮痍,一如人们自身。

也许,我就该孤单的走完自己的人生。

就如同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一样。

我并没有资格抱怨。

姚然来了以后,我如常生活,倒是这小丫头日日神出鬼没不晓得来搞甚么名堂。

两个礼拜以后姚然笑嘻嘻递给我一套钥匙,“喏,这是我房子的钥匙,你留一套,甚么时候想来就来,这是地址。”

我怔住,一看那个地址,倒是离我住的小区不远,“姚然,你搞甚么飞机啊?”

“嘿嘿,我独立门户啊,这样爷爷和老妈就不能怪你拐卖儿童啦!怎么样,我效率高罢,这么快搞定房子,是租的,不过找人重新翻新了一下,里面东西都是我自己选的。”

看着姚然得意洋洋的样子,我不禁失笑。

也不知道姚然使了甚么法子,原本因为莫名其妙长期缺课已经被宣布开除了学籍,她居然神通广大的拿到特批,又恢复了学生身份。

我笑她,“你还念书做甚么?不如回翡翠居做你的小东家。”

姚然翻翻眼睛,“切!姚非你还不了解我么?念书当然是为了镀金,多骗几张证书当嫁妆啊,撑撑场面还是有必要的,哈哈……”

两人抚掌大笑。

姚然同时主动联络了姚思纬,报告自己的行踪,答应他们“不和姚非鬼混”,这才太太平平留了下来。

开学后,她每天去上课,下课后就溜达过来陪我看店。我暗自舒了口气,这样也好,有姚然在就不用和聂少单独相处。他待我愈温柔,我也就愈痛苦,而且时时留意到他怔忡的神情和眼底揉杂着辛酸的挣扎,这更令人感到撕裂身心般的疼痛。

不要勉强自己呵!我是。聂少也是。何必为没有明天的感情劳神伤心呢?

我尽量与聂少保持距离,对于他的关爱常常报以淡漠,倒是每次夏诺言和他的伙伴们过来时大家谈笑甚欢,加上姚然也经常盘桓不去,一群孩子唧唧喳喳热闹非常,无端端就冷落了聂少。

好几次,我看到他黯然叹息着离去,虽难过却仍强迫自己不去回应他期待的目光。

九月份的时候学校组织校外活动,姚然却借故请假独自出去旅游了一圈,据说结识了新朋友,回来后社交渐多,连着一个多礼拜没露面,我有点奇怪,拨电话给她,接通后她的声音十分古怪,似乎不大方便说话。我忽然聪明起来,这孩子,多半认识了甚么男孩子,正在约会吧。我有点高兴又有些担心。

姚然一向很有男生缘,可她眼高于顶,一般同龄男生很难入其法眼,统统两个字评语――幼稚!可略为年长的男性向她献殷勤,又被打击的尽数回头,然然轻飘飘的说,“老男人想占小姑娘便宜,龌促”!

我大笑,“那么挑剔,啧啧。”

姚然一本正经的说,“对喔,我也觉得自己很有做老姑婆的潜质,至于你,姚非,你已经是个老姑婆了……”说完跳起来就跑,远远的才立定了看住我笑。

我一个靠枕丢过去,也笑。

真的。我也觉得自己老了,年纪不能说明甚么,心灵早已老朽不治。

所以,姚然成年以来根本没有正经八百的谈过恋爱,倒是少年时期颇交了几个小男友,还常常和我撞车。

这一次,看见她如同她的同龄人一样正常的去恋爱,我心里其实十分欣慰。

我才不要那么自私,一个劲的霸住姚然不放,比起她时时守在我身边,我毋宁她出去多交几个朋友多扩大自己的生活圈子。

自己是一湾静水,所以我希望姚然是一条湍急的溪流,延绵而充满生命力。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入冬的时候。

燕七终于来电话说圣诞前后会回来,我长出一口气,觉得安慰之余亦感到悲凉。

这些日子以来,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和聂少都受到巨大的折磨,一样的情不自禁,也一样的勉力自持。

如果是别的原因,譬如家世悬殊或身体残疾,至少我们都还可以作出努力,只要彼此倾心就甚么都不要紧。可我们根本是不可能也不可为呵!

每天这样面对他实在是太受煎熬了,不如离去,看不见触不到,把伤痕交付给时间,纵使不能修复,至少可以掩埋于时间的灰烬之下不复显形。

我酸楚的宽解自己,不要紧,姚非,你足够强韧,一定可以捱过去的。

好久没有小武的消息,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在心中为这个背负了太多沉重过去的年轻人默默祝祷着平安,但愿有一天他的心灵能够获得真正的平静。

十一月初的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无夜城池终于在我手下重建起来,除了城池最高处那一方绿色晶石尚悬于我的颈项,整座城池与原来一般无二,我不是不佩服自己超强的记忆力的。

那天聂少也在,细细端详被修复的城池,一脸深思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就在他刚刚伸出手去的一刹那,早有防备的我一把按住他的手,瞪大了眼睛,“嗨嗨,干嘛?你再弄塌我的无夜城我可跟你急啊……”

我感觉到他浑身一震,然后慢慢转过脸来定定的看住我,“嗯?你的无夜城?”聂少漂亮的嘴角上扬,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那样徐徐打开的笑容几乎教人疑心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我意识到自己的语病,恼羞成怒的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又被聂少反手一把紧紧握住,我的脸红了。

猝不及防间,聂少忽然一低头吻住了我,他的嘴唇温暖,动作细致而温柔。

我从来也不知道,原来亲吻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那一刻,我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倾城曲(12)

屈指一算,距离圣诞也不过月余光阴,既然已经决定抽身离去,不妨在离去之前好好放纵身心,享受最后的盛宴。

怀着一种近似悲壮的感伤心绪,我故意把所有的顾忌与担心抛诸脑后,尽情透支今后生命中的每一分快乐。

是的,我很快活。

我是那么心甘情愿的沉溺于聂少温柔的目光,他的臂弯有力,胸怀温暖,亲吻缱绻,笑颜和煦。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甜蜜,连时间都染上了芬芳的气息。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是用一种怎样凄凉和绝望的心境来体会这得来不易的脆弱爱情。

上一篇:步步生莲 下一篇:一事能狂即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