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见的,他看见她眼中松缓了些,继而很快又生出紧张。短短的时候,漂亮的眼中几番变化。她现在,真的对他有了情绪。
不像以前,他说什么,她或简单应下,或会确认些许,但是眼中从不会变化,面对他时总是恬和而安静。
听着贺勘的话,孟元元十分震惊,可又不好去问他。因为有些事,他并不愿意提及。
倒是贺勘自己主动开了口,第一次讲起了十年前的事:“你那时候小,应该还不太记事儿。火珊瑚当初是不是放在孟家,我不知道,但是的确是孟家的船从海上带回来。”
“东海?”孟元元问,郜居说过那处地方不算是大渝的地方,甚至更加靠近一处小岛国。
“是东海,你也说过那里出的珊瑚是最好的,”贺勘不忘夸上一句,而后又道,“那时候海寇横行,这样的宝贝从出水,只有几个人知道。”
孟元元点头,明眸中全是认真:“商船海上归来,都要经过市舶司的检查,所以我爹告知了陆司使?”
“对,”贺勘眼露赞赏,“至于后面送往京城,一切事宜都是市舶司在做。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但是那些追我的人,我看见过他们身上官家的腰牌。”
“腰牌?”孟元元思忖,靠着这个贺勘猜出那些人是官家的?
贺勘嗯了声,时隔十年,始终忘不掉在权州的种种,抬手捏捏她的下颌,“今日年节,咱们不好说这些打打杀杀的。”
孟元元点头,心中轻松许多。不止是因为他确认当年追杀的并非孟家,还有,他即使知道了孟家可能和火珊瑚有关,还是将什么都告诉了她。
他相信她。
从书房里出来,外面的风停了。
孟元元心情平静下来,她没有跟着贺勘回储安院,而是去了一趟轻云苑。
轻云苑还是原来的样子,在这府里偏僻的地方,好似与别处有些格格不入。
秦淑慧没想到孟元元会来,高兴坏了,一直拉着说话。
竹丫比先前更加稳当,做起事来有板有眼的,吴妈和秀巧也算安分,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孟元元回到自己原先所住的西厢,一切都没有换,包括放在桌边的笸箩。
她坐下来,取出一块缎子铺在桌面上,手指在上面画着形状。
竹丫进来送茶,见着孟元元正握上剪刀,忙道:“元娘子,现在不好动剪子了。”
老话说,年三十晚上不动刀剪,会引来坏运气。
孟元元手下一停,知道竹丫的意思,便对她笑笑:“无妨,现在还不到时辰,我快些做。”
说着,她手里利索的剪开那缎子,三下两下就出来了形状。
竹丫是见识过孟元元的做针线,手指那叫一个灵活,简直就和人弹琴时一样好看。她放下茶盏站在一旁看,单是看人的手指都觉得赏心悦目。
孟元元瞧着身旁的小姑娘一眼,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手里头穿针引线,很快便有了一个锦袋的形状。
这块缎子算起来是新的,当初的想给秦淑慧的袄子做领口用,后来觉得颜色太深,便就放在这笸箩里,如今也算有了用场。
外面院子里,贺御跑了来,抱着一堆烟花和秦淑慧一起放。
窗纸上透进来烟火的光亮,还有外面的欢笑声。
孟元元给锦袋修了边儿,摊在手心上,看着大小刚好合适。最后她做了两串穗子,作为封口的抽绳,两手一拉,锦袋便被收紧。
短短的功夫,一个精致的荷包做了出来。
竹丫瞪大眼睛,不由赞叹:“娘子做得真好。”
孟元元笑,竹丫这丫头,好似夸人的话永远就那两句:“绣字应该是来不及了,就这样罢。”
她的双手托着荷包,放在灯下看,唇角弯弯。
院子里的笑闹声越来越大,听着是秦淑慧在跟贺御说着红河县的事,说秦家的林场有多大。那贺家小公子从没出过远门儿,听得一脸向往,不时问上两句。见此,秦淑慧更加得意,尽捡些贺御不知道的来说。
孟元元站在门边看着,嘴角浅笑,酒窝若隐若现。瞧着秦淑慧说得起劲儿,殊不知那小丫头也没去过几次林场。
要说贺府深沉阴冷,但还是有好的地方的。
贺御带过来的烟花已经放完,只剩下最后一挂鞭炮。他几次试探着想挂到梨树上,都被吴妈给阻止了。
这么大的鞭炮,那得是男人们才敢点,这个小公子真是天大的胆儿,什么都敢做。可她们这些下人不敢啊,小主子一点儿皮肉伤,她们可擎等着遭罪罢,大过年的谁也不敢让他乱来。
正在贺御还想试探的时候,院门走进一个人,才踏进来院中,他就老实了。手里那挂鞭炮,直接没拿住掉到地上。
不止是贺御,原本跟着闹腾的秦淑慧也瞬间安静。两个小瓜头站在梨树下,一个比一个老实。
“大哥。”
“二哥。”
贺勘停下,看着一双弟妹,又看看地上的鞭炮。难得弯下腰捡起那挂鞭炮,随后抬手挂到了树枝上。
做完这些,他往正屋看去,他的妻子此时站在门边,一身亮丽的海棠色,那般耀眼。
孟元元从门下走出,踩下两级阶子,院中的男人也朝她走来。从书房中分开,他回到储安院收拾了一番,崭新的衣袍,干净的面庞,又是那个芝兰玉树的倨傲郎君。
“他俩怎么了?”贺勘站去孟元元面前,眼神瞄了下梨树下。
那边,秦淑慧和贺御还是没怎么动弹,正偷偷往贺勘这边看。
闻言,孟元元嘴角莞尔,手习惯的抬起挡住唇边:“自然是被你吓的。”
“怕我?”贺勘皱了下眉,有些不明白,他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好怕?
孟元元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因为你总冷着一张脸,从来不笑,他们当然只敢远远的看你。”
这很好理解,一个冷着脸的人,和一个微笑的人,表象上来看,总是后者会让人觉得好相处罢。
贺勘无话可说,似乎连他自己也无法想想,对那小子和丫头能笑得出来。
已经有人家开始过年,鞭炮声传进来,还有腾空而起的烟火。
“站树下做什么?”贺勘冲着那俩小的道了声,声音一如往常的冷硬,“过来这边。”
贺御和秦淑慧一前一后过来,乖巧的站去孟元元身后。
见此,孟元元不禁一笑,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老鼠见了猫。方才闹得多欢腾,现在就有多颓然。
贺勘轻咳了两声,手探过去,从贺御手里拿走线香:“等过两年你再点。”
“是。”贺御点着小脑袋,很是认真,眼中有着对大哥的崇敬,“大哥,你来点吗?”
贺勘看看手里的线香,随后看去孟元元:“新年的爆竹啊,让你们的嫂嫂来点罢。”
孟元元还未明白过来,面前已经送过来一只线香:“我,不会。”
那一挂爆竹,瞧着就怪吓人的,她可不敢。要说当初郜家仓库的那枚烟花弹,那是情势所逼。说实话,她害怕这样的巨响,更别说去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