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往吴家去的路岔口。
“大人,你去忙罢。”昭昭道了声,福了一礼想与他道别。
韶慕站在街中,昏暗将他周身笼罩,并没迈步:“还有些时候,我想回一趟衙门,把你送回去罢。”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临街的房屋,寥寥几盏灯火,看着很是冷清。
两人继续往前走,没几步,看到了那个小面摊儿。摊主守在那儿,即便如此严峻的时候,依旧出来讨着生计。
“昭昭,要吃面吗?”韶慕看见她往面摊儿看,便道,“说起来,我没有用午食。”
昭昭停下,淡淡道了声好。
摊主认得两人,连忙把桌椅擦了干净,随后便去做面。
这边,两人分坐于桌子两侧,借着摊子上的灯笼,昭昭也就看去韶慕,他正把一沓公文放去桌角,面容上略略疲惫。
“今天不能给你做面了,”韶慕抬眼,正好和她视线对上,“等以后,我给你做。”
昭昭垂下眼帘,从竹筒里抽出筷子:“大人去帮吴先生配药吗?”
他学过医,又是从韶家出来,去吴家必是为了治疗这场风寒症的药。
“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过去。”韶慕找了个杯子压住公文,以免被风刮走。
接着,他起身走去水桶那儿,用冰凉的水洗干净手。
昭昭记得,上次他也是这样洗手,后面给她做了一碗好看的面,当然也挺好吃。这样一想,却有些怀念那个味道。
韶慕洗完手,重新回到桌前坐下:“昭昭,把手给我。”
“嗯?”昭昭看他,见他正挽起他的右袖口。
“我给你把下脉。”韶慕手里指着桌面,示意她。
昭昭没想到他突然这样做,犹豫一瞬,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手心朝上摆好。
韶慕看看她,手过去捏上她的指尖,往自己这边轻带了下,明显的感觉到她僵了一下,似乎下意识想抽回手去:“一会儿就好。”
“嗯。”昭昭应了声,手被他平放在桌面上,袖口推开些许,露出手腕。
然后,她试到了他冰凉的指肚落上自己的腕间。是他刚才用冷水洗手,手指也跟着像冰一样。
冷风拂过,带来些锅里出来的水汽,氤氲了这一处。
“怎么了?”昭昭问,她刚才看见韶慕脸上一闪而过的放松。
“没事,你很好。”韶慕收回手,并为昭昭拉下袖口,内心里松了口气。
昭昭手放回到桌下,腕间还残留着一点清凉:“你在帮我探是否染了风寒症?”
除此,也没有别的理由了,在面摊儿上的这一点功夫给她探脉,还是他专门过来就是为这个?
“小心的好,那病症远比想象中厉害。”韶慕道声,后面没再多说。
摊主把做好的面送上来,摆去两人面前。
还是一样的清汤寡水,没有半点味道。
吃完了面,天已经彻底黑下来。离开面摊前,昭昭买了剩下的生面,说是带回家去。摊主很是感激,一定要少收银钱,昭昭不许,只说面真的好吃,值得。
提上一包面,两人往韶府走着。
经过那条近道儿巷子的时候,谁也没再提过从那儿回去。
到了韶府门前,韶慕没有进去,叮嘱昭昭几声,便转身往州衙的方向走去。
昭昭看着他离开,一直走出十多步,眼看渐渐溶进黑暗中:“大人,你也注意身体。”
正好,他的身影彻底进去了黑夜里,再看不清。
“我知道了,”一道声音回应了她,轻和的似乎带了笑意,“快回去罢。”
昭昭舒了口气,轻轻转身,脚下踩上石阶,门上方的灯笼,落下来浅淡的光线,映照出这一处地方。
在迈第二步的时候,她耳边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咳嗽声,一连串的急咳,似乎很难压下去。
她回身去看,根本什么也看不到,街上一片漆黑。
。
翌日,街上更加冷清。
香郁阁这边不用昭昭做什么,陆季同定下的香囊,由尤妈带着两个针线娘子做,加紧点儿,年前是一定可以赶制出来。
昭昭针线活不行,只负责把香料配置好,剩下的交给别人。
晌午后,费家来了马车,说是费应慈让昭昭过去。
昭昭收拾好上了马车,也有好几日没见过自己这位东家,正好趁此过去看看。一场大雪之后,加之又开始风寒症,费应慈是一步也没出过府,更别提来香郁阁。
等去了费家,她被直接带到费应慈的房中。
“真没想到会这样,”费应慈坐在榻上,手里剥着橘子,“也不知年节会不会好起来。”
隔着一张小几,昭昭坐在榻的另一侧,手里捧着茶盏:“现在街上甚少有人走动,都顾忌着风寒症。”
费应慈点头,掰开手里的橘瓣:“昭昭,香郁阁也暂时别开门了,叫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件事。”
“可还有陆家的一批香囊,要在年前送去,已经收了定钱。”昭昭道,谁也没料到事情会突然这样。
费应慈皱皱眉:“定下的买卖就得做好,这是费家的规矩,可眼下城里着实乱。”
这个昭昭也知道,头晌还听见尤妈她们说,有些偏僻地方已经开始有人趁乱砸抢。外头还传言,东城快要被封了,整座抿州府也会被封,传风传雨的,总会有人信,继而生乱子。
“要不这样?”她想了想,“咱们关上铺门,去后院里把活计做完,交给人家了事。尤妈说,没剩多少了,就这一两日。”
费应慈思忖一番,点了下头:“这样也好,不过你们还是要小心。”
昭昭应下,然后宽慰的笑笑:“有官府呢,应该不会乱起来。”
“这事不敢说,”费应慈摇摇头,分了一半橘子给昭昭,“去年的大旱,起先也是没有什么,都等着朝廷送粮款过来,可是迟迟不到,那时候人心开始发慌。后来总算等到了,可是根本不够,听大哥说,最底下的百姓根本没收到。”
“这不是要人命吗?”昭昭不敢想,那时候的百姓该是多么绝望,怎么可能不乱?
“所以,”费应慈往小几上一趴,凑近了些小声道,“来了一营军士,将整座抿州府围了起来,死了不少人。”
昭昭深吸一气,天灾已经够惨,没得到救助就罢了,还被镇压,可想而知有多惨烈。
费应慈没滋没味的往嘴里塞了个橘子:“想想那段时日,费家都过得艰难,更别提外面百姓。不少铺子当时都被砸过,抢过。所以,这次伯父和大哥提前开始部署准备。”
经此一提,昭昭记起进来时,府中的人不多,应当是全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