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妈正站在柜台后算账,手里噼里啪啦敲着算盘,听见脚步声遂抬头看过来。
“这雪应当不会再下了罢?”昭昭笑眯眯走去柜台旁,香包往尤妈面前一送。
尤妈接过香包,凑近到鼻下,轻嗅两下:“好闻,昭昭真是心灵手巧,我先前还觉得这西域香料味道过重,经你着一调和,简直不能太好。”
昭昭笑的甜美:“尤妈惯会哄人开心。”
“哟,”尤妈笑出声,“这还不准说实话了?”
后院儿那边没有事做,昭昭留在这边帮忙整理货架子,摆置着上面的货品。
尤妈过来和她一起,顺带一起拉着说话:“你看这出了日头,也不见化雪,这天儿真够怪的。听说昨晚,州衙的后罩房也被雪压塌了。”
昭昭动作一停。可不是嘛,当时自己和韶慕就被埋在里面,挤在一方小空间里:“听说城里不少房子也是这样,被压塌了不少。”
“可不是?”尤妈啧啧两声,叹了一气,“尤其是东城那边,状况怪惨的。你也知道去年的大旱,那些受了灾无家可归的,大都在东城那边,本来日子就紧巴,又碰上这样。”
一个二楼下来的娘子正好听到,跟着回了句:“已经有不少人冻死了,可怜呐。”
“这样厉害吗?”昭昭听得心惊,也就记起早上韶慕说过,要去东城那边。
想来也是因为这场寒雪的缘故。
尤妈停下手里活计,转身来一脸认真:“听说那边还闹开了病,本是些穷苦的,哪来银钱疹病吃药?就怕到时候传染开来。”
正说着话,一名小厮模样的年轻人进到铺子里。
尤妈笑着迎上去:“这位小哥想要什么?”
小厮先是环顾整个铺子,随后做了一礼:“我家主子想定一些香囊,作年节的赏礼用。”
听着就是单不错的买卖,尤妈也就应下:“不知贵府主人有何要求?小哥看看这架上的,来挑选看看。”
小厮摆手:“我并不懂这些,也不敢擅自做主。不若掌柜你带上一些香囊,随我回府上,让主子挑选?”
尤妈没有立即答应,只说需要些时候准备。
小厮也不急,说自己正好也有事情没办完,过一个时辰之后过来。如此,尤妈也就笑着应下。
待那小厮离去,尤妈也不急,继续回到货架前收拾。
见此,昭昭觉得奇怪,明明是一单不错的生意,为何尤妈看着并不积极:“不用准备吗?”
“届时,随便带上几个就行,又不一定能做得成,”尤妈道,干脆站下来细说,“这小哥之前来过,也说买香囊,可是看遍了所有,都说主子不会喜欢。这今日又来了,还说去府上,保不准就是糊弄咱们。”
不怪尤妈这样想,年底的确乱,各种人都有。
“可又不能不去,”昭昭道,“拿着东家的工钱,就得做事。”
尤妈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还是得走这一趟。”
“不若我跟你一起去。”昭昭往前一站,想了想又道,“他家主子真要是有什么要求,我也帮着记下来,没理由放着买卖不做的。”
尤妈应下,拍拍昭昭肩膀笑着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有福的郎君,将来能娶到咱们的昭昭。”
昭昭脸上闪过羞赧,心里幽幽一叹。如果记忆找不回来,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夫君是谁,或者,他也认为自己已经死去……
而尤妈也记着昨日费夫人的话,意思是想把昭昭给费致远。要说的话,也算是郎才女貌,不过尤妈知道,昭昭可没怎么想过男女之事。
费家是有财力,富甲一方,不过认真论起来,决不能和韶家相比。毕竟韶家是贵族,门第清楚的摆在那里,怎么着昭昭这位表姑娘也是同样的出身。
差不多正是午膳刚过的时候,那名小厮回到了香郁阁。
昭昭带上几个香囊,便和尤妈一道,跟着人去他的主家府上。
对方倒是安排周到,找了顶青帷小轿,供给昭昭和尤妈乘坐。雪天马车走得困难,小轿灵活不少。
一直往东,走过了几条街。
尤妈不时掀开轿子的窗帘,指着外面说,哪处的房屋又塌了。
“这条街一直走下去就是东城了,”尤妈道,遂放下帘子,“你应该没去过那边。”
昭昭点头,她来到抿州,熟悉的就是西城这边。要说东城,应该也算去过靠近的地方,便是那次的飞盗案子,那片破败的废宅区域。
“别去的好,那边乱着呢。”尤妈道声,随后一叹,“也是世道艰难,没办法。”
轿子在靠近东城的地方停下,昭昭从轿上下来,便看见了面前的宅院,再抬头,大门上方悬挂着一方牌匾,刻画着大大的“陆宅”二字。
“咦,这是陆家人回来了吗?”尤妈走上前来,同样抬头瞧着门匾,“记得几年前,全家人迁走了。”
小厮在前面带路,领着两个人进了大宅。绕过前厅,直接往正院那边走。
既然是来做买卖,昭昭两人也就跟着。路上好奇看了几眼宅子,是刚修缮出来的样子。
“两位娘子稍等,我家主子马上就到。”小厮开了一间花厅的门,伸手作请。
昭昭和尤妈进了花厅,便等着小厮去叫主家过来。
花厅布置的雅致舒适,外面天寒地冻,里面暖意融融。
“瞧这花开的,”尤妈站在一张花架前,惊叹着面前的盆花,“也不知是什么花,大冬天里开得这样艳丽。”
昭昭走近看着,见盆里的花花瓣红艳欲滴,绿叶如翠,好生的新鲜:“状元红,一种茶花。”
说出来,后知后觉,她怎么会知道这种花的?
“不错,是状元红。”
这时,有个声音传来。厅里的二人循声看去,正见着一个婢女挑开内间的珠帘,然后一个少年从里面走出,月白色衫子,十六七岁的样子。
瞧他这样贵气的穿着,以及下人的恭谨态度,便能猜出这就是陆家宅子里的主子。
只见他径直走过来,往花架前一站,手指掐上一枝最艳的花儿,轻一使力就折了下来。瞬间,那盆花便少了之前的颜色。
“本来是该在上元节前后盛放,如今我用了些办法,腊月里就开了。”少年捏着花晃了两晃,咧嘴笑着。
这样近,昭昭看清了少年的样貌,面容当真能用精致来形容,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尤妈往前一站,客气行礼:“打搅公子,听贵府的人说,你想定些香囊?”
“对,”少年说着,看向站在尤妈身后的昭昭,“你给我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