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天多黑, 她也必须回去。”韶慕眼帘轻掀,没有温度的打断费致远的话。
何时, 昭昭的事也不必费致远来管。
攸然一静, 风刮过院门这处,卷着杂乱的雪粒子。
费致远微微一笑:“都是做兄长的,韶通判大概是担心表妹, 人之常情。我可以保证,她在这边会非常安全, 夜里尤妈也在的。”
“对,我没事儿。”昭昭跟着点头,应和着费致远。
门外,韶慕不禁蹙眉。他迈步直接越过费致远,擦着人进到院中,一步步朝着昭昭走过去。
昭昭站在原地,看着走进的韶慕,莫名觉得他周身笼罩着一层冷意。
“走,”韶慕站到她的面前,面色清淡,“跟我回去。”
昭昭微怔,突然有些不明白,为何他一定要她回去。她不是都说好了吗?再说这里有尤妈,没什么可担心的。
说起来,她和他并不是表兄妹,是假的呀。
见她不动,反而一直盯着自己看,韶慕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烦躁:“走啊!”
她怎么能随意留宿在外面?府中没有给她房间吗?家里那个厨娘会做她爱吃的汤羹,她一直喜欢吃的。
两人似乎有些僵持,相对而站。
见此,费致远走过来,似乎是想缓解一下两人:“其实是……”
“太晚了,我家表妹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厢就带她回去。”韶慕现在没心思听费致远长篇大论,手臂一伸,探过去抓上了少女细细的手腕。
昭昭只觉手腕一紧,下一瞬就被人带着往前走,冷不丁的脚下一个趔趄。
反应上来,她抬头看着韶慕:“你做什么?”
“有话去车上说。”韶慕淡淡扔出几个字。
一旁的费致远手伸了伸,终究不好出手阻止,只是皱了眉头,眼中若有所思。
昭昭力气小,根本挣不过韶慕,只能被迫迈着脚步跟着他:“等等,先等等,我有东西……”
可是韶慕仿佛没听见,手里力气一点儿不减,薄唇抿成直线,轻而易举拉着她出了院门。
不远处的路边,马车停在那儿,黑暗中描出隐隐的轮廓。
“松开啊!”昭昭是实在不明白,韶慕这是怎么了?
很快,他拉着她到了马车旁,车夫已经摆好马凳。
韶慕自己先踩着站上了车前板,手里拉着昭昭往上带。后面,她突然脚下一滑,他赶紧探身去扶她。
“我还有东西没带。”昭昭仰着脸,一脚落在马凳上,一脚还踩在地上。
冷雪落在脸上,着实冰凉,很快被她的体温融成水渍。
韶慕居高临下看着,手里不松:“府中的东西不够你用吗?”
他的话直接让昭昭愣住,清澈的眼中闪过不可思议,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
“不一样。”她声音很轻,没了以往的明朗。
“不一样?”韶慕重复着着三个字,没有温度的笑了声,“这么不想回去?”
这时,尤妈追出院门来,径直追到马车旁:“昭昭,你的东西。”
说着,便将一个包袱往前一送,送去昭昭手边。
昭昭看着包袱,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伸手抓上。下一刻,她也被韶慕给带进了车里。
车内的顶棚上挂着一盏羊角灯,照着这一处天地。
韶慕先坐下,抬头看着昭昭。此时的她不笑不说话,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手里还提着个鼓囊囊的包袱。
“坐下,车要走了。”他提醒一声,手里使了些力道。
她身子一歪,被带着斜斜坐在了他身旁的位置。
马车缓缓启动,在细碎的雪里前行,车轮碾压着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坐着,谁也不说话,怪异的气氛弥漫在车厢内。
韶慕松开了手,看眼那截细细的手腕,果见上面被攥出一圈红痕。刚想说什么,又看见昭昭怀里抱着的包袱,便想起适才,她与费致远一起。
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就这样,一路无话,马车回到了韶府。
韶慕往昭昭看,她还是上车时的样子,低着头不说话。
“下车了。”他终是先开口,声音几分沉闷。
还不待他在说什么,就见少女蹭着站起,手一撩门帘,轻巧的身形便闪了出去,看都没看他。
韶慕薄唇微张,顿了一瞬,跟着也起身下了马车。
外头还是那样,稀稀拉拉的雪粒子,冷风刺骨。
他站到地上,看见昭昭已经独自一人朝大门走去,根本没有等他一起的意思。
“昭昭。”他唤了声,看着她两步到了门边,终是停住,背对着他站着。
车夫赶走了马车,会把车停去府邸的后巷,然后卸下马车,把马牵回马厩。
马蹄声渐远,韶慕迈步朝着门边的少女走近,她的手里仍不忘抱着那个包袱。
“你这样留在外面,委实不妥。”他站到她身后,抬手想帮她扫去发顶的落雪。手指才碰触上发丝,她便往旁边一躲,避开了他的手。
昭昭此时也憋了一肚子的不愉快,一整个晚上都莫名其妙的,本来她真的很高兴,还想将自己的高兴告知给他。可他冷冰冰的出现,不由分说将她拉出了香郁阁的后院。
至此,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他?
“不妥?”她清凌凌的重复着,一张脸儿绷紧,气呼呼道,“难道不是大人你说的,晚回来便不给我留门吗?”
韶慕唇角抿平,眸深如井:“你明知道我只是说说。”
昭昭看他:“可我也让人回来送信儿了,香郁阁那边的事情我想做完。”
“所以夜里不归?”韶慕问,往前逼近一步,“你的身份……”
他喉中一梗,后面的话卡在舌尖说不出。
“我的身份怎么了?”昭昭反问,面对眼前的压迫感,仍然仰着脸与他对视,“是你给了我表妹的身份,可是你我都清楚是假的。既是假的,大人你也知道我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分明有着一丝软软的鼻音。
韶慕无言以对,这的确是他的安排。
昭昭吸了吸鼻子,鼻尖微微发酸:“我以前跟过戏班,又被人拐带略买,因为经历过一些事,所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何必,何必……”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紧闭的大门刚好是一片阴影处。
剩下的话昭昭说不出,只是深吸了口气:“既挂着个韶大人表妹的名号,我自不会做出些过分事,不会污大人的清名。”
她的话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我不是这个意思。”韶慕皱眉,垂在身侧的手想去扶上她,“人心隔肚皮,你到底难以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