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进袋子里,抓了一把豆渣,然后拍拍栅栏弄出响声。靠在墙边的鸭子听见了,摇晃着圆滚滚的身体往这边走。
很快,栅栏下聚了一群鸭子,张着嘴巴嘎嘎叫着。
昭昭笑,便撒了一把豆渣进去,鸭子们立即低下头去寻找着,挤作一团甚是有趣。
“我还可以这样喂。”她蹲下去,仰着脸对韶慕笑。
接着,她重新抓了把豆渣,把手掌平展开,就放在栅栏外。有只鸭子伸直脖子,从栅栏的缝隙里探了出来,一双扁硬的嘴去啄食昭昭手里的豆渣。
韶慕跟着蹲下,瞧着她简单的笑脸:“你这是学会和鸭子斗智斗勇了。”
听他这样说,昭昭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清脆的嗓音传开在这条小河边:“好像这样说也没错啊。”
她眼睛一眯,另只手去摸上鸭子毛光顺滑的长颈,那贪吃的家伙现在完全不在意会被人一把揪住脖子,仍旧吃得欢快。
“你看,这样可以摸到它,它还不啄你。”
韶慕捏了些豆饼给她放去手心上,学她的样子去摸鸭子的脖颈:“在京城的公主府,有一座比这里大许多的围栏,里面也养着漂亮的鸟儿。”
昭昭脸上的笑一僵,任凭鸭子继续在手心啄食。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公主府,从与他匪夷所思的重逢开始,他从没有说过一丁点儿公主府的事,这是第一次。
“养了几只孔雀,十分美丽,”韶慕继续道,手收回来搭在膝上,“她时不时会过去喂食,身旁有许多人跟随簇拥着她。”
昭昭眼睫颤了颤,知道他所说的正是她,不禁也就想起过去的一幕幕:“安宜公主,她很刁蛮任性罢?”
“没有,”韶慕摇头,“她是最简单纯粹的姑娘,不过有时候的确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昭昭噗嗤笑了声,原来她在他心中不全都是坏印象吗?
韶慕托上她伸着的那只手,掏出帕子给她擦着:“不过整座公主府,脾气最大的是一只猫,洁白如雪团的狮子猫,叫哮天犬。”
说到这里,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到底是多可爱的人,才会给一只猫起这样一个名字。
“哮天犬。”昭昭抿抿唇,那是她养得猫儿,十分好看,但脾气也是真的大。
她堂堂一个公主,有时候都得让着一只猫,关键那猫还不知好歹,一副高贵样子,心情好才给她晾一晾肚皮。
现在她的公主府已经封了,哮天犬怎么样了?它好吃懒做,肥得像一只球,根本不会捕鼠捉鸟……
日头西沉,天色开始昏暗,凉凉的风从冰河上吹来。
“那里已经封了罢,”昭昭垂下眼帘,轻轻说着,“里面的一切跟着也都就没了。”
韶慕站起来,牵着女子细柔的手:“为什么不这样想?那里会重新好起来,恢复原样。”
昭昭转身,没有说话。真要回去京城,当是很难,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选择带她来抿州,在她和魏玉堂准备相见的最后时刻,他跑来阻止。
因为,他也知道不会容易。
一个失踪了近一年的公主,父皇会如何对外解释?就像那些和亲外邦的公主,哪怕夫婿亡故,也不会再回故土,更何况她这个早就死去的。
“昭昭,”韶慕双手落上她的腰,带着与自己相对,“你什么都会想起来的。”
昭昭眉间轻轻蹙了下,看进他的眼中。良久,对着他点了下头。
。
城里渐渐平稳下来,因为年前突发的风寒症,很多百姓并没有备足过年用的东西,尤其是粮食。
是以,官府出了告示,说是初六开始,想营业的铺子可以开门,街上允许商贩设摊,并不收取税钱。
此举一出,城里更是多了些活跃。一些年前备足货品的小贩,可以把东西赶紧拿出来卖,而家中缺少粮食物品的,也可上街采买。
“韶通判真是每一件事都能处理妥帖,”吕知州连声夸奖,眼中更是满满的赞赏,“如今抿州如此安定,可全是托了你的福。”
韶慕一身官服,闻言摆手:“是大人治理有方,我毕竟才来三个月,最主要是城里百姓信任大人,不然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闻言,吕知州心里很是开怀:“怕是京城也会知道这件事,本来因为丁家的事,我一直提心吊胆,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这就担心,韶通判如此才华,会很快离开我抿州,去别处高升。”
“知州大人过誉了。”韶慕谦逊拱手。
与人又简单客套两句,他便离开了州衙。
已是傍晚,街上零零落落几个行人,街边还残留有白日里摆摊子的痕迹。
冯越从街对面大步跑过来,双手送上一方油纸包:“大人,杏仁酥。”
韶慕接过,掌心里立即感受到温热,以及纸包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儿。
很快回到府里,像往常一样,四个人围在桌前吃饭。
钟伯一如既往的偏心昭昭,好吃的就往她面前夹。
用过晚食,每个人离开前厅,去做自己的事情。昭昭提着韶慕给的杏仁酥,回去了自己后院的房间。
她把酥点放在桌上,手指抽开了系绳,露出里面圆圆的点心。
桌上的蜡烛只剩下很小的一截,燃了没一会儿就熄了,整个屋里陷入黑暗。
昭昭没有再重新点灯,而是摸黑包好点心,然后出了门往正屋走去。
其实和正院只是穿过一道月亮门而已,几步路的事儿,很快她就到了正屋门外。
正屋的门半开着,她能看见韶慕背对着这边,站在桌前在做着什么。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回过头来:“昭昭,进来。”
屋中点着柔和的灯火,为他的身形镀上一层光晕。
昭昭双手叠在腰前,抬步跨过门槛,到了屋里。同时,也看见桌上的药碗。
韶慕走过来,将房门关好,手落上她的肩膀:“去榻上坐下罢,药还需要凉一会儿。”
“还魂草,”昭昭抬脸看他,嘴角抿了抿,“要是我还是没记起来呢?”
韶慕笑,手摸上她的后脑:“你会记起来。”
不说先前的第一副药,就说现在,归沽他已经没有能力控制蛊虫,想消除这毒物易如反掌。
昭昭眼中闪烁着,浅浅一笑:“你到现在还是觉得,我必须恢复记忆吗?万一找回来,要面对的会更多复杂呢?”
他曾明白的对她表示情意,就没想过继续留着一个失忆的她,一个名叫昭昭的姑娘?
“自然,”韶慕颔首,眸底印着真挚,“只有找回来记忆,才是真正的你。”
他想让她记起来,记起他,他要和她真正好好地开始。
昭昭看着他,没再说话,心里各种滋味起伏着。
“还是和上次一样,你都知道的,”韶慕笑着,揉了下她认真的小脸蛋儿,“只是今晚没有雪可以赏,不过可以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