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摇摇头,道,“知道你护着她,这不是先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她不想要?”
叶瑾连忙摇摇头,“阿浓她大约……不是很明白。”
不是很明白?李氏笑了笑,做了一年多的夫人,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是你……”
“是。”叶瑾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叫李氏登时挑起了眉毛。
这是什么话,他是叶家的长房长子,如此太过于任性妄为了些。
“瑾儿,为娘知道你喜欢她,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可这绵延子嗣之事……”李氏皱起眉毛,语重心长地说道。
叶瑾再一次地摇了摇头,道,“事情不是娘亲所想那样。”
“那是怎么样?”李氏觉得叶瑾此时有点胡搅蛮缠,她倒是想看看,叶瑾能有什么别的花边理由。
这厢,叶瑾闭了闭眼睛,道,“母亲可还记得孩儿去年双目失明之事?”
“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候她的瑾儿一整条命都差点就搭在了秋长天身上,差点就……
现在想起来,李氏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好在她的瑾儿吉人自有天相,受着上天的拂照,很快就康复了。
“难道母亲就不好奇,为何孩儿那样快便痊愈了?”
李氏蹙眉,这明明说着孩子的事情,怎么就扯到这么远来了,“不是有书神医在么?”
叶瑾默默地做着心里建设,有些事他原本不想叫自己母亲担心,但是若是此时再不说,他怕母亲再对他的阿浓误解。
“书神医虽是妙手回春,却也无可奈何。母亲可知道是非蛊?”
李氏是东平李氏女,自然是见多识广,闻言不禁变了脸色,道,“你是说……”
“正是。”叶瑾点点头,道,“阿浓为了我甘愿种了蛊,这蛊书神医解不了,兴许也就无解了,没人知道是非蛊的副作用,我怕……”
怕对后嗣有些影响?
叶瑾顺着说下去,道,“我怕阿浓有危险。”
“可若是你们经脉里都有蛊,你……”李氏觉得自己一时之间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这岂不是意味着叶瑾以后不能再亲近其他女人?
他又怕秋景浓有危险,不肯叫她怀上子嗣,难道已经注定了要断子绝孙?!
这怎么可以!
“只要阿浓没事便好,至于孩子,”叶瑾朝李氏跪了下来,语气诚恳,态度愧疚,“恕孩儿不孝。”
李氏心里一沉,声音里有些颤抖,“可你便会没有儿女……”
叶瑾直起身,语气坚定,“孩儿不在意。”
只要她好好地,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分别呢?
李氏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自己倔强痴情的儿子许久,终于叹了口气,妥协道,“罢了,或许这便是命吧!”
离开明信庵,叶瑾心里却高高地吊起来,他担心阿浓,担心她所以计算好时间,万分的小心,生怕她有一丝的危险,可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
若是阿浓她,想要个孩子呢?
叶瑾进来时,秋景浓正凑在烛台旁一针一线地缝着什么,一见叶瑾进来,兴奋道,“子瑜?”
“你在做什么?”叶瑾微微蹙了眉,走过来,问道。
秋景浓扬了扬手里的布,道,“阿溪的衣服不合适,我懒得送回去改,索性自己试试看,你瞧,我手艺是不是也不错?”
叶瑾觉得心里一痛,接过那小小的衣服,看着细密精致的针脚,垂下眼睫,沉声道,“嗯,很不错。”
秋景浓抬起头娇嗔道,“你不打算夸赞我一番?”
夸赞……
叶瑾只觉得心里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这么喜欢叶溪,她从来不曾掩饰对小孩子的喜爱,她……想要一个孩子。
而他,给不了。
叶瑾将头低得更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道,“夫人确实手艺精湛,心思温柔。”
秋景浓终于发现叶瑾的不对来,蹙起眉毛凑过来就要将他的头扳过来,道,“子瑜,你怎么了?”
叶瑾迅速地朝后退了一步,躲开秋景浓的靠近,道,“我没事。”
没事?
若是真的没事,他才不会这样子。
“子瑜,你到底怎么了?”
烛光的暗影将他的神情隐藏起来,叶瑾还没有说话,便听见自窗外传来凌飒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
“宫里那位,怕是要不行了。”
☆、第114章 灯尽油枯
炀帝二年六月二十七,帝病重,诏柱国谢竟之、大司马叶瑾入宫侍疾。
烛台中的白蜡燃得正旺,龙涎香在夜色里弥漫。
空荡荡的大殿里没有丝毫响动,和龙榻隔着一堵屏风,并排立着两道人影。
皆是长身玉立,人中龙凤。
谢竟之侧头去看眼观鼻鼻观心一眼不发一动不动的叶瑾。
后者可以算是面无表情,自从进了这大殿,便一声未吭,不知心里是在做什么打算。
如今外界相传先太子慕子宴的血脉在他手上,朝中诸臣倾向于他的心思也越来越明显,天下易主,也是早晚之事。
待到那日,这实际的天下之主,恐怕就要是眼前这位,其他人望尘莫及了。
他们谢家原本是握着一手好牌的,谢颖之是皇后,他们家又是几代太傅,根基不浅,辅佐慕子寒登基总有些功劳苦劳,理应蒸蒸日上。
可这些天,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朝局之中,任凭叶瑾的人心越聚拢越多,势力越来越大,却提不起心思去和他抗争强夺。
听说叶轩已经登门去陈留公府提了亲,也得到了陈留公的应允。
谢竟之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原来人这一生终究不会单单只爱上一个人,他错过了,也只能徒增遗憾。
那女子美丽如同星子的眼睛,再也再也,不会在他身上流连。
谢竟之不是那种会主动的人,若是觉得事情但凡有一点无望,便不会去争取,立刻退回到安全线以外,以为自己这样就会安然无恙,却没想到其实更受伤。
他父亲谢老太傅不止一次地叹息他这样的性子会毁了他,谢竟之一向不在意,如今想来,却是一语成谶。
他终究败给自己。
而身边这个人呢?
杀伐果断,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有时候谢竟之会叶瑾很是敬佩,发自内心的敬佩。这个人,可以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放弃一切。
他却不能。
屏风后响起咳嗽声,想来是方才一直昏睡的慕子寒醒了。
谢竟之和叶瑾各自叫了声陛下,就听见慕子寒虚弱的声音道,“谢卿先去殿外等候,朕……想与叶卿说说话。”
谢竟之微怔,看了叶瑾一眼,见后者仍是神色淡然,便转身告退了。
叶瑾仍是立在原地不吭声。
“朕答应叶卿的话,都做到了。”慕子寒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来,“保你们一脉荣华富贵,甚至保了皇兄的子嗣平安,叶卿却为何仍要同朕作对?”
是质问吗?
他亦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索性将一切都摊开在明面上说清楚。